头一次听说金森这人,是年前我在面馆吃面的时候,邻桌三五个大汉,一边喝酒啖肉,一边聊着金森的事儿,我在一旁细细地听,待到他们转开话题我才离去。
(一)
金森是古镇上的疯子之一,话说早年他还有些家底,且颇为丰厚,只是后来被他买古董败了去,妻子带着儿女没了音讯,后来追债的派打手闯进他家,把值钱的字画、瓷器什么的都一通拿了去,剩下的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如同八国联军一般干脆。古镇上经历过这事的人说大火烧起来时,金森躺在着火的屋子边哭喊:“不能烧啊不能烧啊!谷物啊谷物!”之后便成了疯子,窝在古镇的阴街暗巷里。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礼拜五的下午,我从出版社散步回家的路上,看到一位捡破烂的老妇人对着垃圾堆里一人说:“我说金癫子,你能不能死远些去!在这里翻什么翻?”听到后他没有什么反应,倒是我停下脚步,打量他的样子,不过打量这词是很不准确的,我只是把他的人和垃圾区别开来,并大致能看出他有两手两足,仅此而已。
之后我的日子依旧如故,也没再遇到他,甚至没有听说过关于他的消息,直到一个炎热的晌午,楼下的老婆婆们在树荫下说起他的事来。
“嘿呀,你们是不知道,今上午金疯子在集市上闹得人肝疼!”
“呦?什么事?说说。”
“今上午我正在买菜,正杀价呢,金疯子就来了,怀里搂着个破瓷罐子,嘴里大叫着谷物啊谷物,人们以为他是来索谷子的,便往他的罐罐里装谷子,却被他踢开去。”
“哈哈哈,这金疯子怕是疯得,疯得……哈哈,说来也怪,他平日不怎么出来见太阳。”
……..
(二)
几日后,我正在窗前撰稿,金森从我的窗子前慢慢的爬过去,我想叫他一句,却没有发出声来。后来古镇上就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金森在垃圾堆翻捡时,拾到一个青花的瓷罐,他疯前是识货的人,没想到疯了后还能认得出,便捧着那瓷罐如同珍宝,高兴得在大街小巷叫唤:“古物啊古物。”没想到他把青花罐拿到古董店时,老板骂他疯子哪会有什么古董,叫打手揍了他一顿,便把瓷罐收了去。
古董店的恶行倒是没有传开,金森能鉴宝这事倒是很快在古镇上尽人皆知了。一些害怕古董店黑人的富人,便揣着一些瓶瓶罐罐去找金森,若是他见后没有反应,便拿去古董店试试运气后便放在自家收藏古董的柜子上,若是金森见后双目放光,抱着不放,便拿去古董店卖个好价钱。当然,要金森放开古董是很困难的,打手们打呢又害怕打破宝贝,倒是金森很配合,被打时总是把古董举得远远的,倒方便了被打。就这样,金森被人打来打去的已经有几个礼拜了,好像他每次被打后都很快把痛遗忘,然后继续抱着下一个宝贝不放,再被打……想想其父为他起金森这么个名字,无非是想要他金钱多得像森林,不料却预言到他这遗忘的病。
(三)
过了几天,镇子上到处说着金森的死讯,无一不是拍手称快,大家都说着金疯子如何如何拿了他家晒的咸菜,如何霸占他家的垃圾房等等。
那位拾妇人对着看热闹的我说:“昨天我在捡垃圾时还看到他咧,他还在在念叨着古物古物的……”
我忽然想到,金森对古董研究如此深,要怎样的人才能骗得她倾家荡产呢?我不敢猜测过去发生过什么故事,他又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为何会对一个疯子如此上心,我似乎对一切可怜者和可悲者都十分在意,并且不只是我,古镇上人人都是……我急忙逃离这里,回到我的书桌前写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