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羽千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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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的残阳带着朦胧的晦涩,腥红的像心房的血,缓缓流进这窗台,它似乎在轻柔地呢喃着,某种令人不安的咒语。

或许是我太敏感,来到这里半年,依旧不习惯。

突然,红木门被推开,房间的氛围变得紧张起来。

是安娜,她端着我下午没碰的芝士火腿三明治,还有一杯助眠的果茶。

我松了口气。

“千寻小姐,你就吃一些吧,不然卡特先生该怪我照顾不周。”她照例劝着,声音里带着为难。

我望着盘子,再次问出盘踞心头的问题:“请你告诉,我是谁,究竟从何而来?”

她终于说出:“上帝啊,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了。半年前,我只见您被人抬进这里,卡特先生多次叮嘱我,要好生伺候。我只是一介侍女,其它一概不知。”

“安娜,你退下,去给小姐泡杯麦片!”

一道冷酷狠戾的年轻男声,自门外响起。这声音的主人,迈出沾着控制欲的步伐,缓缓向我走来。

安娜如蒙大赦,匆匆离开这里。

“怎么?不合胃口?那再换新的,在我这,什么都有,只要你开口,予取予求。”

卡特一如既往地狂妄,他也有这个资格,作为这处村落的首领,他的玻璃大厦像是荒芜沙漠里的唯一绿洲,而那些荷枪实弹的佣兵死心塌地,便是他手握生杀予夺无形权柄的明证。

他这硬朗的脸庞,让人过目不忘。酒红色的短发,暗涌着焚毁一切的欲望。冷眸深处,燃烧着炽热的爱意,高大的身形乌云般压下来,极具压迫感。此刻,我如遭咒缚,动弹不得。让自己忽略掉他身上刺鼻的血腥味,以及无法言说的邪恶气息。

只见他悠悠地拈起桌上酒杯,浅呷一口。忽然用他那修长的手指勾起我的下巴,俯身吻来,苦涩与甜蜜交织的红酒顺着他的唇,流入我的喉间再滑落入肺腑。这酒…竟有蛊惑人心的魔力,意识模糊前,我睫羽低垂,看见他眼底翻涌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炽焰。

自己的呼吸在无意识变得急促,在迷离间,听见他朝门外喊道:“安娜,没我吩咐,不准进来!”

接着,门扉无声掩合。

这一瞬间,我竟生出放弃挣扎的倦怠,在他汹涌强烈的攻势下,彻底吞噬。

夜深,他满意地望着浑身无力的我,眸中冷硬尽褪,唯余心疼与爱意汹涌难抑。可他的言辞幼稚的像个小孩:“乖,跟着我。这辈子…你都是我的。”

“主人,别忘了你的使命,你并不属于这里。”我挣开眼,梦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呼唤。

云锦般的柔羽将我温柔拥抱。一个熟悉高大模糊的身影,恍若宿世牵绊。非梦非幻,仿佛离我距离很近,很近……

一周前,卡特深情地承诺:“千寻,昨夜是我莽撞了些,可情之所至,难以自持。身为黄金村主人,定会予你名分。”

承诺落地,他至今没再出现。待心头的迷雾散去,逃走的念头愈发清晰,我非囚于金笼的金丝雀,我要有能做我自己的自由,和敢做我自己的胆量!

此刻今晚的月色显得飘渺,像是捉摸不透的真相。

“叮咚!!!”

门铃被按出刺耳的动静,必是安娜。卡特临行前,假借守护之名,特地为这房间加装了这道声控防盗门。

“请进。”我故作轻松,“又劳烦你,亲自为我下厨。”

只见,她端来一份七分熟的牛排与蔬菜沙拉,还有一杯解腻的柠檬水。

“您别这么说,这是我份内之事。”她立时局促。

“这半年囿居于此,全赖安娜你照拂。虽前尘尽忘,却早视你如姊。因知你我,皆是良善之人。”我浅笑。

“来,和我一起吃,我一人吃不完,牛排给你,我吃沙拉。”

我起身将她拉回桌前坐下。

烛光下,其乐融融的晚餐。

“上月因我一时大意,引发小姐您腹泻不止,卡特先生盛怒,多亏您替我求情,我才免于鞭责……”

为表感谢,她向我透露了一个情报。

“我曾窃闻,卡特先生这次祸事缠身,才许久未归。我想,这对您有利,千寻小姐。”

“可,安娜,你也知,我曾三逃三败……”

不知为何,我忽感朦胧的月光变得锋利起来,像把透明的刀,让自己无处闪躲,我迎其目光,无奈道。

“小姐,您对我真心相待,实乃平生仅见。我定尽心尽力去帮您,请等我后续。”

言毕,她便敛衽一礼,在我的注视下默默离开了房间。

月光悄然退去,我望见玻璃大厦外那些村寨,以及西装革履,却在夹克里藏着手枪的人群,正警惕地观望四周。直觉告诉我这地方太不寻常。

三天后傍晚,一身血迹的卡特归来,状若无事。见我神情冷淡,反激起他的胜负欲,故作潇洒:“何须羡慕?这是强者的证明,我衣上沾满的是死敌和叛徒的血。跟着我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

当晚,我从他口中得知,村中宵小作乱,里通外敌,十日间他以暴制暴,杀鸡儆候,收买人心。

“和我抢叶子的,背主求荣者,哪怕骨肉至亲,我也绝不手软!你懂吗。”

他的眼眸闪过一丝阴冷,不禁让人汗毛倒竖。

事情的转机,源于第二天深夜,再次发生叛乱,他从睡梦中惊醒,怒不可遏的带着剩下部属冲出去。

一心报恩的安娜找到我:“千寻小姐,其实,半年前与您同至者,是只巨鸟。其力可助你逃离此处。”

玻璃大厦高高的天台上,安娜推开了厚重的铁门。

目之所及,竟让我心若锥刺。一只被铁笼禁锢的,身量大我十倍有余的巨鸟。一身赤色羽毛镀着金色的光芒,长长的尾羽垂落,若星河倾泻。如此祥瑞,见到我时却温驯如故。当它用喙温柔的触碰着我的手心。彼时,久违的信任和温暖,重新让我感受到具象的质感。

它的声音沙哑如裂帛:“主人,他们折断我的翅膀,用钩子深深扎进我的皮肉……”

当我看见它,骨节处被勒得见到森森白骨的镣铐,所留下的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带着血泪的控诉,让我不由自主地抚羽轻叹,恍然二字脱口:“玄凤,好久不见,有你在,哪儿都是家。”

“千寻小姐,我来帮你!”

安娜按下遥控开关,困住玄风的铁笼,和镣铐与咬住皮肉的钩子,应声解开。

“好了,时间不等人,你们快走吧!”

安娜似有预兆,惶恐不安道。

“好啊,你们这是要去哪?这只怪鸟,半年了还苟活至今?”

倏然回首,一发子弹瞬间擦过玄风的羽翼,卡特去而复返,一脸怒气,将手枪指向了我。

“知道为何唤你千寻么?从我第一眼看见你,便知你是我千辛万苦要寻觅的爱人。”

他冷语如冰,我默然不语。

“你若想走,就看我手里的枪答应不?”

“休要伤害主人!”

玄凤厉啸,张开巨大的羽翼,将我和安娜护其身后。卡特第二发子弹随即射出,被玄凤用羽翼挡住,势欲反制,金喙裂空,疾啄卡特!

岂料他身法比想象中还要诡谲,轻巧避过,毫不留情地弹匣瞬罄,终露疑色:“你这怪鸟,居然打不死?”

玄凤轻蔑道:“天生的自愈能力可不是盖的!”

然玄凤力犹未复,它的攻势被卡特一一化解,猝不及防,竟让天降罗网,一把罩住,动弹不得。

卡特迅速闪现在我身前,强压我在铁笼旁,安娜偷袭,却被他眼风扫及,用备用手枪射出冷弹,击中肩膀瘫倒在地。

“你是我的人,生死皆属!!!”

他双眼腥红,声若疯虎。

“你就是死,也要死在我的怀里!”

言犹在耳,他灼息洒在我耳畔,骨节分明的手,死压住我单薄的肩。

他突然俯身压来,双唇蛮横地撬开我的牙关,我后背抵着冰冷的囚笼,而他的另只手,已撕开我的珍珠领口,伸往更深处……

裂帛之声如此刺耳,我的灵魂正被撕碎。

“你这红毛!放开主人!!”

已经挣脱罗网的玄凤,用锋利的喙,戳中他的肩头,他一时吃痛且恼羞成怒,松开了我,用副枪准备向玄凤清空弹夹。

千钧一发之际,我摸到藏在裙摆的袖珍手枪,下意识地抵住他的左肩,卡特一脸难以置信,带着扭曲的笑意:“你敢?!”

“我敢!”伴随一声枪响,在他后退的同时,被玄凤撞击他后背,再次失衡摔倒在地。他强忍伤痛右手举枪,玄凤俯冲而下,巨翼覆顶,利爪锁喉!

“为何你就不能和我好好在一起,明明只有我能给你幸福!”

他彻底失去反抗,嘶声诘问。

“那你告诉我,田野间那些惑人晕眩的暗紫花朵是什么?空气中这种甜腻的惑香味从何来?为何众人趋之若鹜,只为攫取枝叶?”

“那些伪装成运输香料的黑皮车,里面装的何物?到底要运往何方?”

“你为何限制我自由,不让我去田野那边,到底有什么秘密?”

“在你的管辖之下,众人为何会因此花此叶大打出手?那些锈迹斑斑的老旧工厂到底在加工什么?”

“为何缄口不言?因为你心虚!”

我抛出这一连串盘踞心底的质问。

他只冷漠回应:“不该问的,别问。知晓真相,只会引火烧身。”

我扶起倒地的安娜,所幸只是皮肉轻伤。

“滚吧!”

我撂下这话,转身离去。

此刻,他内心的不甘终于彻底爆发:“若非当初我将你们从河岸救起,你们早就成两具尸体,是我给你们活着的机会,如今却恩将仇报!”

“千寻,你以为我天生就是这里的王?我也曾千辛万苦潜伏进来,想清除这里的一切罪恶。当我看到遍地的“香料”所带来的财富,我又何苦继续替组织赴汤蹈火?以前觉得正义值钱,现在才知这些能让正义闭嘴。抓他们?不如成为他们。这些东西流出去,够养一千个警察一辈子!”

“真可悲,曾经的捍卫者,变成了自己是要铲除的恶魔。”我冷冷一笑。

“我只是很爱你,想留住你,想给你幸福,我有什么错?!”

我不再和他辩解,对玄凤说:“放他一命吧。”

玄凤松开他,降落在我身边,我扶着安娜一同爬上它背,坐好。

“安娜姐姐,我们一起走。”

这时,卡特的手下闻声而来,瞬间形成包围之势,他们训练有素,枪支对准了玄凤。

“给我杀了这只怪鸟!”卡特一声怒吼。

玄凤巨大的羽翼爆发出一种透支力量的光芒,坚硬的赤金色羽毛射穿了数十人的头颅或心脏。随着一声声惨叫,众人倒地而亡。

玄凤身上的光芒渐黯,它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载着我们,摇摇晃晃地冲出了包围圈,腾空而起!

留下天台上一片狼藉,以及卡特和他手下刻骨铭心的仇恨。

“千寻,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一定!”

一阵大风吹过,夜色宁静如初,除了卡特破碎在风中的撕喊,我们踏上了新的路,这条路叫做未知。

我们已经飞离黄金村,然而逃亡小队的求生之路真是险象环生,安娜肩头的伤口一直没法处理,“千寻小姐,我是累赘。”

“别这么说,我们一定会…”

我话没说完,一枝锋利的弩箭,划破风声而过,离我的侧脸只剩0.01公分,惊魂未定之际,玄凤灵巧躲过数不清的弩箭。

危机四伏,我们化作一道赤影,一头扎进渐浓的夜色中,玄凤的翅膀每扇动一次都在渗出鲜红的血珠,散落在空中变成一朵朵凄美的花,而它依然以划破空气的速度,驮着我们穿梭在一幢幢奇诡的楼宇间。

灰白密集的高楼拔地而起,如同钢筋水泥铸成的森林,这些动辄二三十层的高楼,变成了玄凤致命的阻碍。

它伤势严重,只能降低高度,可这样,却让我们完全暴露在攻击范围内,不断地承受着来自陆地上的恶意。

“呯呯!!”

玄凤惊险躲开了毒藤弩箭,却躲不过突击步枪攻击,伤势加重,翎羽纷飞。

求生本能被激发的我,看着逐渐恍惚的安娜,无奈地催玄风:“求你了,能不能再飞高点,飞快点。”

“主人,我尽力,只是真的太虚弱了。”

它的声音气若游丝,虚弱与不甘。即便如此,依然拼尽全力猛烈扇动翅膀,一点一点带着我们攀升,它粗重的喘息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低头望去,下面全是携带枪支的佣兵,像是被操纵的傀儡,朝着我们一顿扫射。

玄凤再一次将所有袭来的明枪暗箭,全然震碎,化为齑粉。

贼心不死的卡特,站在山地装甲车上边追边喊 。

主人,不要看后面!”玄凤警告。

狂风里有一丝不舍,还有眷恋的声音,听的我心很慌乱:“千寻,别走!我爱你。”我害怕,自己回头看就再没勇气逃离。

“难怪这群陌生人对我们赶尽杀绝,原来这里也在卡特的管辖范围!”安娜无奈道。

我们不由得攥紧玄凤的羽毛,视野中,它每块肌肉都在紧绷。

“这该死的厄运,真是躲无可躲!”

她眼神越发黯淡。

“安娜姐姐,要撑住,你会没事的。”

我强忍泪水,却连自己都难以说服。

就在我们以为危机暂缓,心神稍松的刹那

一根从陆地上飞来的骨矛,一下刺中玄凤的左翼,它不由得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鲜血淋漓。庞大的身躯剧烈摇晃,我们失声尖叫,感觉下一秒掉入死神的怀抱。玄凤强忍着剧痛维持平衡,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它正在燃烧最后的力量……

见此情形,安娜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趁我分神,她竟纵身往下跳!

“安娜姐姐,不!”

我本能地抓住她的手腕,希望拉住她。

“我不能拖累你们…再犹豫,我们仨活不成!千寻小姐,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再见了!”

她猛挣脱我的手,满脸伤痛的含泪回望,笑容凄美却决绝。

“不!!!!”

悲恸欲绝的我,竟也欲随她跃下!

“主人…万勿如此!”

玄凤猛地侧身,将我稳稳甩回背脊。强烈的悲伤,彻底地侵占了我的胸腔。

“请带着安娜小姐的期许活下去。我……誓死守护。”

“带我离开这里……”

我死咬住嘴唇,将撕心裂肺的哭喊咽下。

玄凤心领神会,往更高空飞去。

玄凤载着我,艰难飞翔。略作平稳,喘息未定,下方是一大片死气沉沉的黑沼泽地,万千枯枝在风中狂舞,像无数双伸出的鬼手,格外狰狞。

“玄凤,你还能撑多久,我们赶紧离开。”

我死死按住狂跳的心。

终于,穿过了这片沼泽。当天光破晓,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古建筑的部族领地,矗立在澄清的天际下。

路口指示牌上,歪歪斜斜一行字:“欢迎来到,和族镇。”

“我们在此稍歇,你一路定是疼极了。” 我轻抚它凌乱的羽毛,心疼不已。

“主人,无妨。我必护你周全。”

它的回应熨帖心扉,我终于忍不住问:“玄凤,你为何认我为主?我……连自己是谁,如何来此都茫然无绪。”

“主人,难道,你连我也…”

它话音未落。

“远方的客人,欢迎!我来为二位引路。”

一位衣着朴素的镇民热情招呼。

我们婉言谢绝,疲惫不堪的它还是勉力振翅,载我飞往远处一方古祭坛,希望觅得栖身之所。

下方民众纷纷仰首惊呼:“天啊!难以置信!那巨鸟背上竟趴着个姑娘!太险了!”

这里由苔痕攀附的十二根巨柱刺向深空,每根柱身上还残留着数百年前的累累刀痕。

我轻轻贴住巨柱,侧耳倾听,似乎能听见素戋呜尊留下名为“纷争”的回响曲!

这些在地面上的青石板,经过百年间的万人跪拜,已经磨出纯粹圣洁的凹印。

而那在祭坛深处的神龛,沉默吞吐着祈愿者疯狂痴迷和神明的洁白纯净。

当我们准备飞上层层台阶,一群白鹭凌空飞过,我们远远地就能嗅到檀香的气息,真令人沉醉神迷。

“咚……”

祭罄钟被僧侣们撞响,依旧回荡着历史的质感与神性仍在的奇迹。

最终降落在祭坛下方,我们戒备未消。却意外受到贵宾般的礼遇。

“贵客临镇,蓬荜生辉。我是这里的长老,唤我斋藤即可。”

须发皆白的老人,从阶梯上方缓缓地走下来,并热情地伸出右手。

我拘谨地应付完,道明来意。

长老立刻吩咐:“雾隐,去备两份家常菜,还有那镇痛神水。贵客奔波劳顿,哪怕只待一晚,也万不可怠慢”

“冒昧打扰,有劳你们了”我感激不尽。

他又言:“姑娘,你的朋友伤势很严重,翼上还有一根骨矛,身体还有几处弹伤,必须拔除,不过术有专攻,不敢妄动。老夫这就去请镇上圣手名医。”

不一会儿,他果真带来一位鹤发矍铄的老者。只见他手法娴熟利落,那折磨玄凤多时的骨矛和弹头终被取出,伤口还敷上特制药膏。

虽然药效,算不上立竿见影。但玄凤的状态明显好转。

斋藤长老头戴立乌帽,面容温煦,待客热忱。

身旁的雾隐姑娘,亦是友善可亲。

暖阳映照在草地时,久未饱食的我们终于大快朵颐。身心俱松,不禁感慨,人间自有真情在。

“玄凤,你还没回答,为何一直唤我主人?”

我再度追问。

“因你我已结青丝契。主人心性纯善,重情,多次救我的同伴。更在我蒙难时,唯一仗义相助。故立誓此生,永随主人。”

“青丝契,可喻为人类至重之婚约。玄凤所知,仅止于此。”

听完它的解释,关于我的来历,已有部分明朗,至少我原名不叫千寻。

“二位,傍晚时分,村子里三年一度的烟花节将要举办。斋藤长老诚邀二位贵客共襄盛典。”

雾隐奉上茶点时,也递来邀请。我们素厌繁礼推脱再三,终是盛情难却。

在她心满意足地离开后,我们继续在镇中漫步。

我正感叹有此桃源之际,总感觉身后有人在尾随。

我与玄凤心领神会,故意拐进一处偏僻角落。

有双湛蓝眼眸攫住了我的视线,那目光的主人终于出现。

“你好,我叫罗杰。”

他顶着一头自来卷发。

“幸会,我叫千寻,这位是玄凤。”

突然,他语出惊人:“你并不叫千寻,而是蜃鸟异调师:卡丹。”

这下,万分震惊的人换成我了,随着他的讲述,我的头颅阵阵刺痛,尘封的画面纷至沓来,竟与他所言一一印证。

终于想起来。

我本是西海研究中心的外聘蜃鸟异调师。那机构专事搜罗存世的灵禽异鸟,榨取其强大基因进行实验,甚至流入黑市交易。纵使这些灵鸟力量非凡,却只在绝境中才激发,因此它们常陷水深火热,受尽折磨。对人类戒心深重,机构所有人员齐上阵,皆束手无策,这才找上我。

可我为何流落至黃金村,这段记忆依然空白。

“白天在祭坛,我就一眼就认出二位,一直寻找机会接近你们。卡丹小姐,请你务必提防这里所有人,尤其是斋藤。西海研究中心已发下悬赏,要活捉你和玄凤。斋藤知情,必对二位下手!”

来不及细思这惊心内幕,他便将两颗紫色药丸递给我。

“这是解药,速速收好。望你与玄凤能逃出,因为我有二位存活的理由。”

“谢谢你。”

“我……后来释放了它们?你认识琴博士?”我捂住剧痛的头。

“没错,她是我母亲,我俩都是国际刑警。三年前,当局已察西海中心暗藏罪恶,唯苦无实证。我母亲卧底于此,就是为了收集铁证。但那座信息孤岛,所有通讯都被严密监控切断,她一直找不到安全传递情报和脱身机会。黄金村之恶亦在其心,我则专查此村。那里非法生产“香料”,经暗渠输往世界各地。 这些香粉,一嗅惑人心智,再嗅蚀魂夺魄。我自虎口脱险,却误入狼穴。眼下尚不能抽身。故盼二位脱困后,务必将此香料盒与黄金村地图,一并交予母亲。唯此,方可引当局援手,将这两个黑暗势力彻底铲除。”

待我反应过来前,罗杰已离开此处。

断续的回忆片断:

“当初安保队全力搜捕我们,琴博士为了掩护我脱身,错失了最后的机会。”

“主人,别自责,这是我们的命运。”

玄凤的声音带着抚慰。

不知不觉,到了该赴宴的时候,烟花绚烂,盛宴喧腾,实际是罪恶的圈套。

我们早有防备,提前吞下解药,不动声色地咽下了渗迷药的食物。意识虽有模糊,尚能支撑。不妨陪他们演下去,且看这些恶徒如何露出狐狸尾巴?

看见我和玄凤“失去意识”,为首的斋藤嚣狂大笑:“哈哈哈哈,东方有句古话说得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一女一鸟还是太嫩。”

“雾隐,干得好!多亏你让他们放松警惕。研究中心的赏金下来,人人有份,论功行赏!”

斋藤故作慷慨。

“还是长老,教导有方。”

这番伪善之人的惺惺作态,是这样令人作呕。

我感觉自己正被人抬起,眼看就要被掳走。

“谁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定让其粉碎碎骨!”

挣脱层层电网的玄风,发出惊人的怒吼。

电光火石间,我还未及反应,身体一轻,已安然回到它宽阔的背上。

后来才知,那两个试图抬走我的人,在它盛怒下,顷刻间便被它撕成碎片,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

一脸惊恐的众人,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做。强装镇定的斋藤,极力煽动剩下的镇民,与我们对抗。可他们忌惮玄凤的强大实力,始终不敢轻举妄动,就在双方剑拔弩张时………

“千寻,找你,真苦!我说过,必寻到你!”

那阵熟悉的声音,穿透云烟,卡特带着一群人堵住退路。

“快跟我走!我可饶过这怪鸟一命。”

“卡特,你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

斋藤不悦地打断。

卡特不予理会。

他心腹A,愤然进言:“老大,何必废话?我哥就是死在怪鸟手里,这女人也是祸水。”

心腹B:“是啊,老大,多少弟兄都栽在怪鸟手里,何况黄金村的秘密不能外泄,现在我们有枪有弹,血债血偿,快下令吧!”

卡特怒视两人:“活捉千寻,怪鸟随便你们。”

然而却无人响应。

卡特:“你们想造反?别忘了,我是你们老大,你们妻儿全在我手里!”

心腹A:“正因如此,我们才要替家人和黄金村未来考虑,这女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为了她,置黄金村不顾?”

卡特:“她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谁敢伤,就是与我为敌!”

他的话,让我心里五味杂陈,没想到他竟视我如命。

“拿下卡特!他背叛了黄金村!。杀了鸟和女人,不留活口!”心腹A竟丧心病狂地下令。

斋藤见状大喜:“和族镇的!谁先活捉到千寻玄凤,研究中心给的巨额赏金,我分他一半!”

失去理智的镇民一拥而上,率先引发了混战。

心腹A和心腹B趁乱,带着剩余十人,掉转枪口,对准我们仨。

我被玄凤稳稳地保护着,在混战里,它羽翼翻飞,爪喙如电,在枪弹箭雨间腾挪反击,深知唯攻可守!

三方为了生存,仇恨与欲望,而拼命斗争着。

尖啸而过的子弹,淬满毒药的箭矢,杀人无数的太刀所碰撞出的声响,回荡在场血腥的漩涡。

混乱中,卡特左臂中弹,依然妄图从玄羽的背上将我掳走。

“大胆!之前饶你一命,还敢来送死?”

玄羽早已洞悉,怒喝震天,卡特不敢妄动。

忽然,一发Rpg,朝玄羽射来。“你这怪鸟小心,快带千寻闪开!”卡特最先察觉。

只见玄凤轻轻一跃腾空而起,让Rpg失去了命中目标。

“卡特,你已众叛亲离,和我们一起走吧!回去自首,重新开始,别再一错再错了!”

我苦苦相劝。

“重新开始?哈哈哈……千寻,你太天真了。当初卧底行动中一次任务败露,弟弟为救我,主动担下罪名,惨死在我面前。我们为组织出生入死,然而组织却放弃了追究,以什么大局为重的狗屁理由!为了报仇,我亲手宰掉了这里的老大,变成名副其实的新老大!我回不去了,这就是我的路,我的命!带上你的鸟,快走!”

这一番话,让他的心腹A,听后顿时怒火中烧。

“老大,原来你是条子,该上路了!属于你的时代结束了。”

话音刚落,数不尽的火力便倾泻在卡特所在的掩体上。

“卡特,你赶紧跟我们走吧,不要再逞强了!”

我再一次嘶声力竭地喊道。

“玄凤,求求你帮帮他,我不能失去他。”

“主人,恕难从命…我也身负重伤。”

玄凤尽可能护我脱离火线的范围。

“你们这帮杂碎来呀,我是条子,就是要干你们的!”

卡特成功地吸引了火力,致以我最后深情一眸。

“砰!砰!砰!”

子弹贯穿胸口,卡特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酒红色的短发浸在血泊中。

“千寻,从始至终,你可曾有一刻对我心动过?”他拼尽一口气吐出这句,最后缓缓合上双眼。

“不要,卡特!!!”

这一刻,以往那些恐惧、震撼、怜悯,以及存在过的悸动的复杂感情,都化为无尽的悲痛和空虚。我终明白,这个囚禁我,伤害我,却也用生命最后保护了我的恶魔,早以深深地扎进我心底。

“主人!走!”

玄凤不顾重伤,载着崩溃边缘的我,在若干根电柱间艰难穿越,我俯身死死抓住它背羽,心如死灰。

“别让她们跑了!开枪!”

间不容发之时,卡特倒下的画面,那深情一瞥的刻骨铭心,让我悲愤无比!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灼热充盈我全身,一股无形的力量随念而生!

“给我,停下!”

随着我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奇怪的一幕发生了,漫天弹雨,悬停半空。

“玄凤,快飞!”

我体内那股力量仿佛为玄凤注入了最后一丝生机。它长唳一声,冲上云霄,疾遁而去!

身后,只留下地面那群目瞪口呆的家伙……

“玄凤,我想趴在你背上睡一会。”

我紧捂心口,方才情急之下爆发的力量,抽空了我所有精神。

如此种种,茫茫逃亡路,似乎永无尽头。

离和族镇已经很远……很远,这一路惊心动魄,却也刻骨难忘。

“主人,我已竭力飞了两小时,亟需休整。”玄凤的声音异常疲惫。

我紧贴它的颈羽,心疼不已。

世界依然充满危险,总得找片落脚处,暂安歇。

我们降落在一片宁静的海滩,一阵咸涩的海风吹过。潮水浸湿我们留下的足迹,在夕阳的拨弄下,又悄然退去。忽然,玄凤昂首长鸣,声浪激起了整片海域的海鸥,只见它们盘旋着又掠过云翳,曳出流金轨迹。

它不再挣扎了,胁迫它走的,是它的生命,因为它不愿意死,也不再感到痛苦了。

“主人可知,西海研究中心为何重金悬赏生擒你我?或许……你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

它默默注视着我,瞳孔忽然绽裂银芒,光束缠绕我的额间。

在我反复地头疼下,失去的记忆,正慢慢复苏。

半年前,某个深夜,西海研究中心。

我受到某种感应,指引着我去找玄凤,好像冥冥中注定。初见体形庞大但却异常温顺的巨鸟,内心有种声音告诉自己:“要放它们走。”

“你叫玄凤?这里非常危险,我势单力孤能够帮你什么?”

“我可以控制这里的鸟群意识,你只需制造一些混乱就行。”

不久,我和琴博士相识,同怀悲悯,我们都想解救这些困在各种笼子里的生灵。

共识既成,密谋遂起。

计划核心:当晚三更,摧毁总照明,引发大乱。

当我打开囚禁所有灵鸟的实验室总闸,一声熟悉的鸣叫,从玄凤的方向传来。顷刻间,万鸟齐喑,开始躁动!安保队全员出击,试图镇压。

当我们将照明灯的总开关摧毁,整个研究中心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在安保队使用了大量麻醉弹,捕获了没能逃掉的几只外,绝大部分飞禽灵鸟,都冲上云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主人,其实我是上古图腾,几千年来,只和洛神族人才能产生血魂交融的契约,十二图腾各有一名契约者。洛神族世代相传,每隔四十年交替一次。如今除了我,其余同伴早已下落不明。洛神族的传承也因此中断,你是世间最后的血脉,唯一能与我连接之人。你真实的身份就是:灵魂契使,卡丹。”

“原来我有连接图腾的能力,是早已融入血脉的馈赠。”

“所以,你在和族镇突然苏醒的力量,就是洛神血脉,契约之力。”

“是卡特…是他用命…点燃了我…” 我哽咽着,再次落泪。

“主人,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只是走出了时间。”

“他已经走了,眼泪流干也唤不回他。如今,你已恢复灵魂契使记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未完成。”

”可,为何你当初没有早些道明?”

玄凤无奈地坦诚:“唉,只怪当时自己,身负多处重伤,灵力尚未恢复。”

“这就是我们俩值得被追捕的价值,图腾能力,还有潜力。远比那些灵鸟要强,而且我可以控制它们。没有我,他们难寻回那些逃脱的鸟群,没有了你,他们也无法接近我。所以我们只能被活捉。”

“当初我们从研究中心逃出来,不巧遭遇极端恶劣天气,力竭坠向黄金村的河岸边,正是附近活动的卡特,将我们救起。”玄凤沉声道。

“本以为逃离黄金村与和族镇是终点,谁料这仓皇奔逃,竟只是漫长亡命的序幕。而卡特……”说到他,我心又痛了一下。

“主人,我们真正的逃亡之路才开始呢!同时我们也要奋起反击。”

“如何反击?我们接下来是把香料盒交到琴博士手里,并将她解救出来,还是另作其它计划?不如我们一路杀回研究中心,将这黑暗势力彻底铲除!”

想着目前彷徨的路,我不知道方向在哪。

“万万不可,我们势单力孤。折回无异于羊入虎口。更何况,你体内觉醒的力量,一个月只能使用一次……我们需要寻找新的救援力量。”

“在哪里?”

“东方大陆,那里是罗杰母子所属的组织总部所在地,也是我的故乡。”

玄凤指出条更明智的路。

一路颠簸,宁静向来是奢求,而旅途中的各种曲折,早已变成了面对磨难时的坚韧力量。

“那事不宜迟,好伙伴,我们出发吧!”

我轻拍它的背。

“主人,不急,待我休养生息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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