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魂落魄地捏着皱巴巴的物理试卷，鲜红色的42在草绿的环保纸试卷上格外明显。侧过头去看向那个正离开教室的她，心中除了对她那不用猜都能知道是90分以上的试卷的羡慕，还有对没用的自己的羞愧。

  “你是不是喜欢她啊？”舍长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霎时间，我博得了全班的起哄。他们一提到她就必然会联系到我，而我，不知廉耻地做各种不要脸的举动寻求她的关注。自作聪明，却像鸵鸟一样只有自己觉得自己没人发现。

  那么明显的动机，少不了被同学当做笑柄，可我就是这么做了，而且就这么做了三年，磨光了她所有忍耐，换来了对我的不屑和嫌弃。

  可顿时，我除了像小丑一样哗众取宠，什么都不会了。

  我确实喜欢她。

  “真晒呢。”

  我小声嘀咕着，偷偷看了看身边的女孩。昝白的面庞丝毫没有被军训的烈日焦灼的痕迹，但狂流不至的汗水让人明白阳光对她来说还是很毒辣的。

  “向左转！”教官严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队伍齐刷刷地面向了左侧，背对着阳光。

  我挺直了背，微微踮起脚尖，影子挡住了前面那个女孩。

  她的头动了一下。

  明明在综合实践课中很难见到自己班的人，可摄影班里，我又见到了那个女孩。

  知识课我听的很认真，不想错过每个细节。

  而实践课，去目标地点要走很长的路。我往往无心观察街景，只和同伴高声阔谈，为了吸引她的注意。

  结果往往只吸引来了老师的警告。

  这时看她，往往只会获得一个带着微笑的白眼。

  太蠢了。

  她生日。

  是在学校里，教学区的天台，下午五点半。

  明明都是校服，我却要仔细地看着自己身上的每一个角落有没有什么不妥，心提到了嗓子眼，五点就出了宿舍。

  天台只来了几个人。她正和另一个女生聊着天。

  没怎么细心准备，也没有充足的时间，只有一份贺卡。

  用礼貌的抱歉打断他们，用尽可能不透露自己小心思的语气祝她生日快乐，用最朋友的方式递给她贺卡，用最正常的姿势走开。

  以及最不敢暴露的内心窃喜。

  后来她的生日，我都提前至少一个月准备，但往往还是觉得时间不够。

  小伎俩瞒得过谁。

  一瞬间仿佛全班都知道了我的心思，起哄，开玩笑，写故事，一发不可收拾。

  我没有正面回应，也没有否认什么。

  我没有绝对的死敌，也没有一个朋友。

  她看了看我，还是选择面向黑板和作业。

  而我却一时没有抓住她友好的回绝，想尽一切办法回到之前不冷不热的关系。

  可能吗？

  距离有增无减。无论是关系，还是成绩。

  初二有节政治课，讲到了早恋。

  老师抛出了一个问题:如果有人向你表白，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是面向女生的。

  第二个被问的人就是她。

  “我觉得……还是做朋友吧……”

  这种时候又怎么少得了那些起哄的？或者说，从她起来组织语言那一刻起，在座的每一位的偷笑和讨论都是关于我的。

  更有甚者，当着老师的面说了出声;

  “听到没，XXX！做朋友吧！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把头埋在课桌里，没有说话。

  政治老师是班主任。

  而我是班长。

  初二下学期期末。

  “我觉得你这个学期的进步空间很大，你不应该只是这个水平。你帮了老师很多忙，老师很感谢你，但是中考还是要看那个分数。老师希望你能努力，不要让自己后悔。”

  这是老师在放暑假前一天和我说的话。

  我点点头，向老师深鞠一躬。

  很感谢老师，却很瞧不起自己。

  看着年纪排名倒数的自己，和正数的她，我已经看到结局了。

  座位是一个月换一次的。

  然后有一天我和她同桌。

  心中窃喜，却有三分担忧。

  果不其然，第二天，老师就来找我:

  “她说你写作业时会自言自语影响到她，有这回事吗？”

  怎么可能？我只是发呆罢了。但是这个时候我已经明白了很多，就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那个……我做英语阅读的时候有念出来的习惯……”

  老师也没多想，就叫我改一下这个习惯，又叮嘱了一些班务上的事便离开了。

  回到座位，无力地趴下了。

  两个月，17句话，433个字。

  还是同桌。

  和后桌闲聊，不知道怎么扯到了坠机远海这个问题，于是各抒己见。我突然间提到了一个比较奇特的观点:

  “其实这种情况下会不会游泳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基本死路一条，还不如直接死了痛快。”

  写作业的她突然转过来:

  “那你去死好了，死了我就单人单桌了，多好。”

  话毕，又转了回去和作业斗智斗勇。

  后桌耸了耸肩。

  我咽了咽口水，眨巴着眼睛，没有阳光的教室格外刺眼。

  还是去厕所洗把脸吧。

  我们调开了。

  是我提出来的。我说我可能一时半会儿改不了边做题边念叨叨的习惯，影响了别人也不好，还是调开吧。

  于是就调开了。

  我靠在墙边，冰冰凉踏踏实实的感觉很舒服。

  也不会有人骂我。

  只是靠墙这一列，我是唯一一个不靠窗的。

  要中考了。

  时间总是在我要用的时候觉得不够。

  已经无法挽回什么了。我想。

  靠在墙边，看看刻苦的她奋笔疾书。

  赌吗？

  “你很想拼一下吗？”班主任看着我的志愿，认真地问我。

  我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好吧。加油。”

  我开始跑一个跑不到的终点。

  周日回校，坐在座位上刷刷地写着复习题，仿佛教室另一端的她不存在。

  她要回宿舍。出门时突然停下看向我:

  “认真学习哦。”

  我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的语调略带讽刺。尽管她没那个意思。

  但我却希望她有。

  中考前一周末，回校日。

  车上，我看着车外的晃过的高中，那个我报了第一志愿的高中。

  也是她报的。

  押注，等着输钱。

  要结束了。

  我打开手机，上一次骚扰她已经是三四个月前的事了，两个月来，这是第一次给她发消息。

  “中考加油。”

  良久，提示音响起。

  我点亮手机屏幕，换做平时，我可能会欣喜若狂，可那时，我明白，离开的人不会相信任何欢迎回来的话。

  “你也一样啊。”

  我输了，也赢了。

  分数我自然超常发挥了，但也没那么高。

  哪怕最后几个月的努力，也不敌那分数线。

  她理所当然在那之上。

  要走了，真开心呢。

  趴在阳台上，看着黄昏时小区即将迎来夜幕。

  点亮手机屏幕，看着她朋友圈里洋溢着兴奋和满意的动态。

  “再也不会来烦你了。”

  闭上眼。

  阳台风大，吹着眼睛疼。

  高一了。

  熬夜写了一封信，正式的表了白。

  信塞到礼盒里，和礼物一起躺在装满填充纸的细小空间。

  用甜言蜜语和一杯可以让我吃两餐托正读高三的老姐送了过去。

  打听你所在班级时，初中同学支支吾吾的样子不禁让我怀疑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

  抱歉，我是说过不再去烦你。

  但我也说过16岁时要告诉你。

  至少礼物也要送到十六岁吧。

  你给我发了信息，说你有感觉到，却无心伤害我。

  我删了很多字，最后只回了几句。

  “我知道了。谢谢你。”

  其实我没有怪你，换做我，我也会讨厌当时的自己。你确实让幼稚的我蜕变了。尽管方式并不友好，但足够刻骨铭心。

  曾设想与你有关的种种未来，现在都早已灰白。

  我想我还是喜欢你，只是不再心动，也不会心痛了。

  谢谢你教会了我许多，从平平淡淡得接受每一条消息开始。

  倘若你突然告诉我，你也喜欢我，我想……

  ……我还是会删很多字，最后回几句:

  “我知道了。谢谢你。”

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