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条时间线上转换了不同的视角,莫止念从来不相信所谓平行时空之类的言论,但眼下有人似乎给他出了不小的个难题。从市区前往乡下老家的头天傍晚,他接见了一个叫L先生的男人。时至今日,这次特殊会晤所带来的不安和恐慌仍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L先生是个矮小敦实的老头,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有些秃顶,只在脑门周围留了一圈稀疏斑白的短发,衣着老土但颇为考究。他声称是莫止念父母多年前的朋友,并且在后来的谈话中,莫止念知道了他原来是老家刚退休下来的民警。
“你第一眼就他当成了你自己,事实上等你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旁边的小孩才是你。”L先生无不得意的说,他手里捏着那张泛黄的照片,粗粝的像素和色调并不符合现在的年代,果然他接着解释道这张照片其实是二十年前的,并给莫止念看了照片背后用潦草的字体写着摄于某年某月。
不可否认的是照片里那男人确实跟莫止念长得很像,他搂着一个小孩,也就是二十年前的莫止念,后面是乡下一带破旧的教学楼,还能看到用竹竿升起的国旗。虽然时隔多年,但眼前的情景莫止念再熟悉不过了。令他没想到的是儿时竟然有过一个相貌跟现在的自己如此相似的男人。
“挺不好意思的,刚才差点没认出自己,”莫止念说,“我对小时候的印象不深。”
“那个男人误导了你的视觉,”L先生说,“一些视错觉图片里也会出现类似的误导,观察者的选择或对图案的理解与观察者的经验背景有关,但彭罗斯阶梯和色彩大小恒常性之类就是另一种解释了。”
“可印象中我不记得有那么一个人啊!”莫止念疑惑道,并问他这张照片从哪弄来的。
L先生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如果那个男人是你呢?”
“不!不存在这种情况。”莫止念矢口否认,马上回避了这个话题。
“也对,过去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L先生显得若有所思,然后又问起了莫止念近况如何。莫止念说在外奔波那么多年,仍是一事无成,所以决定回乡下老家的小学供职。作为从村里出来的第一名大学生,也算是为祖国的教育事业贡献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我定好了票,明天上午十点的火车。”莫止念说,“家里人比较反对,我之前尝试说服他们,但后来想想,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也就没打算去征得他们同意了。”
L先生对他的做法表示赞同,并让他坚持自己热衷的事业,不要像他的人生一样留下太多遗憾,临退休前还对那个案子念念不忘。直到这时莫止念才得知他是老家退休的民警。
“……照片里的男人失踪了,”L先生心情沉重的说,“这是我二十年前遇到的案子,你看到的这张照片之前保存在公安局内部的卷宗资料里。”
“您是指——长得像我的那个男人!”莫止念无不好奇道,“后来呢!一直没找到?”
“案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L先生迟疑了片刻回答,“男子从城里回乡下老家唯一的小学供职,失踪9天后遗体在河边被渔民发现,凶手为了达到毁尸灭迹的目的,将受害者尸体加热至熟,切割成超乎常理的2000多片,用麻袋包裹将其抛洒。绝无仅有的碎尸案。”
莫止念惊恐的看着他。
L先生接着说:“凶手手段残忍,切割刀功精细,警方尽了最大努力调查仍毫无线索,于是成了20几年来的无头案。”
“没想到牵扯出这么一件事,真的很抱歉。”莫止念震惊的说,身体没由来的一阵哆嗦。
“警方采集证据,调查了该名男子的身份,说来也奇怪……各种线索通通指向受害的当事人应该是……”L先生欲言又止。
“你们有何发现?”
“这么说吧!那时候基因检测还是很新奇的东西,技术条件有限,后来我们抽取了你父亲的血液作DNA对比,”L先生说,“当然,这是多年以后的事了。”
“怎么扯到我父亲身上了?”莫止念感到很吃惊,他从来没听家人说起过这事。
“因为……DNA检测结果其实是匹配的。受害人与你父亲是亲子关系。”L先生接着说。
“那能说明什么?”莫止念问,不由打了个寒噤。
“我在想照片里的男人可能就是现在的你!”L先生仍然坚持他刚才的看法,“确凿无疑。”
“怎么可能!我人在这里好好的。”莫止念猛地站起身,大惊失色道,“说实话,我不太相信这样的推论,简直荒谬。”
“你先别激动……所以我才得委托你一件事,也是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L先生说,“希望回乡下老家后,特别留意接触过的每一个人,包括工作生活中的一切反常现象。不介意的话,我把电话留给你……”
莫止念失魂落魄地坐下。
“万一遇到了那个情况如何是好!”虽然不愿接受L先生的说辞,他还是无不担忧的说。
“我觉得你将回到二十年前的一个平行时空,它与你现在的时间线互不干扰,所以这一点并不是你需要担心的,”L先生解释道,“关键在那条时间线里,你将遇到所有的可能性,你要仔细的记录脑海里每一个一瞬即逝的念头,并联想你打算这样去做时所衍生的结果,我劝你尽量不要去实现这些念头,想想就行,保持一种戛然而止的状态。我尝试从时间点,你面临的不同选择出发来推导所有可能性,缩小凶手的排查范围。”
“坚持这样的生活状态可不容易。”他喃喃道。莫名的焦虑和不安在心头挥之不去。
“确实不容易,”L先生叹着气说,“唯一的办法了。希望这次能找到一些线索,以了却这桩遗憾。”
“但愿吧!”莫止念心不在焉应付了一句,又问L先生是否愿意留下来吃顿便饭。
“给你添麻烦了。”L先生客气道。
“哪有哪有,等会我出去采购一些食材,而且您马上可以跟老朋友叙叙旧了。”莫止念看了看时间,嘴里嘟哝,“也该回来了啊!”
他给L先生倒了杯水,几分钟后,门外响起用钥匙开门的声音,老两口推门进来,莫止念松了口气。
“我家孩子没慢待您吧?”老两口在门口脱了鞋,连声向L先生道歉,说在公园散步忘了时间。
“那你们聊吧!我买点东西马上回来。”莫止念见状起身跟母亲打了个招呼,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别耽搁了晚饭时间!”母亲在后面提醒道。
莫止念匆匆下了楼,回想L先生刚才说的,难免心有余悸。路过三个街道外的火车站时,他在外面站了一会,犹豫着是否进去退了明天的车票。
“你说他出去干嘛了?”儿子离开后,老妇人问她的老伴。
“不是说买东西招待L先生么?”
“你们说他还会回乡下吗?”老妇人心存疑虑道,“我一直反对他做的决定,可要改变一个年轻人的想法确实不容易。”
“说不定去退票了。”老先生笑呵呵的说。
“回来再问问他呗!”L先生说,“我把96年南大碎尸案跟他讲了,吓得他真以为发生在自己身上,以后这种事不能做了!”
“对了,照片的事怎么解释?”
“谁知道呢!”L先生摊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