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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自在宇宙中诞生意识,我便是一缕没有躯壳的智慧光源。
时间的指针不停转动,把我在不同时空里拉扯着,牵引着。我的记忆和经历不断重叠,最后凝成实质。
这种“质感”似正在以一种无比神奇的方式,去给我塑造一具完美的,独一无二的躯体。
可每当我感觉自己已经有了躯体,并去尝试掌控那副身体之时。不同时空的记忆便会产生缝隙,然后被空间分裂,瞬间切断我与躯体的联系。
时间的指针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他一次又一次地将指针拨回原点,又任它自行转动着。
而我在一次次分裂重归“原点”的过程中,发现了银河深处竟有许多和我一样的智慧光源。它们同样被时间操控,只是在穿过层层空间之后,迎接它们的是一个蔚蓝色的星球。
它们将在那个星球上化作灵魂,拥有专属自己的躯体,成为一个个独立的,完整的生命……
1
走出X25县道,俗世中特有的烟火气息越渐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具生命气息的大自然的味道。
那味道扑面而来,带着青草与松柏树上浓厚的油脂香味。
这种嗅觉和触觉上的满足,是由云澜的大脑传递到灵魂,又经过他的灵魂与我共鸣之后,带给我的感受。
在被时间“操控”,被动回归空间原点的N次后,我终于找到了短暂“逃离”时空的方法。
那就是等银河深处那些智慧光源,准备降临蔚蓝星球转生之时,与其中一缕擦肩而过的智慧光源相融,跟随它一起降落转生。
这种奇妙的“相融”,其实是借着那缕智慧光源的光源外壳作为伪装,从而短暂逃避时空的掌控。
这个“伪装”的过程需要持续到那缕智慧光源寻到自己的专属躯体,转变成灵魂之后,我才能完全逃脱时空的感应,从而借助它现在转生的躯体,成为一个伪“生命体”。
但是这种“相融”有一个弊端,就是我永远无法替代它在这副躯体里,做为主体光源的地位,所以永远无法转变成控制这副躯体的主灵魂。
我只能成为一粒潜藏在他脑海深处的光点,或者是躲藏在他灵魂深处的一缕分魂。被动地看着他的生活轨迹,以及接收着他的主灵魂馈赠给我经历和感受。
唯一幸运的是,我虽无法操控这副专属它的躯体,但它也无法感应到我的存在。
我作为一个“寄居”者,秉着“一荣俱荣”的人生理念,无时无刻不在为这个叫做云澜的青年真诚祈福,希望他能长命百岁。
偏偏他从来不是一个安分的主……
“翻过这座山林,我们就到了张图纸的终点站了。”云澜低头看着手中的图纸,在其中一个坐标上画了一个红圈。
“澜,你说那个‘永恒之堡’,真的存在吗?”林灵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看向云澜的眼神越渐茫然。
“不管永恒之堡存不存在,只要最后一个坐标的标注点是真的,这趟旅途就不虚此行。”云澜反手把图纸放在背包的侧边袋,继续道:“只希望这个‘永恒之堡’的发起商,多多少少还有点良知。”
永恒之堡,是“探险者联盟”群里发布了很久,但是一直无人问津的探险地图。
因为它的探险规则,是需要四支队伍按照四张图纸的指引,从四个不同的地点出发,在经过一个个站点之后,在最终站点集合。
等四支队伍聚集后,再把各自手中的图纸拼凑在一起,组合成最终的探宝地图。再按照地图指示,找到传说中的“永恒之堡”。
而永恒之堡里,生活着“长生不死者”,探险者们若能找到永恒之堡,就能在祭祀之日得到生命主神馈赠的福泽,从而拥有永恒的生命。
由于这张探险地图的最终奖励太过扯淡,价格也贵得离谱,所以在探险者联盟群里挂了两年多也没能卖出去。
直到最近一个昵称叫做,“盛颜如花般绽放”的女探险者购买了第一份图纸,第二份第三份图纸才相继卖出。
至于云澜手中这第四份图纸,是经常和他在网上交流探险经历的“探友”替他买下,并热情邀请他一起参与了这场探险。
休息了许久,云澜和林灵重新出发,许久无人走过的山路两旁荆棘刺藤遍布。
云澜作为男人加男友,理所应当地走在前面开路,为女友斩去尖锐的尖刺。
而我则在云澜的灵魂体后转身,与他的灵魂“背对背”,替他盯着这个名叫林灵的女孩。
这个女孩很不一样,从云澜与她的第一次相见,第一次对视到现在,我竟都无法感受到她体内,本应已经转变成灵魂了的智慧光源。
她的眼神总是在云澜看到她时,表现得茫然而纯真,而在云澜看不到她时,那双眼又变得坚定而狠厉。
2
云澜对父母的记忆很淡,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占据他年少时大多数记忆,从小照顾他并让他感受到亲情的,是一名名叫林海的管家。
而林海,也在他满十八岁的时候离开了。就那样忽然的消失,寻不到一丝痕迹,仿佛这个照顾了他十八年的男人,只是他的一场幻梦。
自那以后,足够他维持日常生活,与每个年纪应有的正常花销,会在每个月一号准时准点汇到他的账户上。
他也曾想过去找找自己的父母,问一问他们,要是不想教养自己,又何必生下自己。
但是他问不出口,他甚至害怕和他们说话,这种从血脉相连中生出的陌生感,比无数个他独自撑过的雷鸣黑夜,还要令他恐惧。
从小的经历使得他坚强独立的外表下,潜藏着一颗无比怯弱孤独的内心,他也因此逐渐遗失了最基本的社交能力。
比起与人畅饮阔谈所谓的心事,他更喜欢背上背包成为一个猎奇的探险者,以及与素未谋面的探友,在屏幕上分享各自的奇特经历。
直到遇到了林灵,这个眼神中满是怯弱和纯真的女孩,她让云澜心中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叫做倾诉和保护的强烈渴望。
林灵真的很不一样,这种不一样不是因为我感受不到她身体内的智慧光源,而是因为她很善于聆听。
哪怕云澜叙述故事的能力真的很烂,她也总会听得失神,从而沉寂在云澜的故事里久久不能平复。
“啊——”
在深谷栖身久了的人,等他历经辛劳踏足山巅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不是休息,而是将心中那股沉闷了许久的恶气释放出来。
“啊——”云澜再吼一声,胸口间那股因为父母的不闻不问,因为林海的不辞而别而沉积许久的闷气,霍然间减少了许多。
云辰回头,对上的是一抹纯真无邪的笑容。
林灵脸上的汗水虽然已经擦拭干净,但额头间微湿成撮的秀发却还未被山风吹散,竟突现出一种别样的美。
云澜一时间看得呆住了。
直到一声女子的呻吟声顺着山风穿进他的耳朵,才让他猛然惊醒,他连忙把林灵护到身后。
“谁在那里?”云澜看向一丛正迎风摇晃,但晃动的频率明显与其他松柏树不一样的矮山茶花。
“会不会是老虎,豺狼之类的?”林灵紧张的声音在云澜身后响起,两只手紧紧抱着云澜的左手臂。
她也听到了那个奇怪的声音。
“别怕,这种山体上,不会有这种动物的存在。”云澜嘴上安抚着林灵,右手却从背包侧边袋抽出了一把防身用的小刀。
“队长,别开枪,自己人,自己人!”矮山茶花丛里发出一个无比中二,自认为很幽默的声音。
山茶花丛硬生生被挤出了一条路,开了一扇“门”,一个健硕的男人赤裸着上半身走了出来,他走到云澜对面的涯石块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澜,是你吗?”
云澜皱着眉头收回小刀,扭身蒙住了林灵的眼,才问道:“你是……‘磨岁月的刀’?”
“是啊!”男人忽然一脸踌躇:“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但我就是想替岁月磨磨刀,我这个昵称还行吧?”
“就怕自己磨的刀最后杀的是自己。”云澜咧嘴笑了笑,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探友,竟一点生疏之感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长达四年的线上交流,很容易让一个孤独的孩子,与一个有趣同龄人,生出一种类似于信任的别样情感。
“你是在……骂我是猪?”男人尴尬地挠了挠头,似乎是觉得自己挖的这个坑,着实有点蠢。
“那倒没有。”云澜撇了撇嘴,然后面部微扬,下巴向前动了动。
男人根据云澜的示意向下看了看,才发现自己皮带没系拉链没拉。
他这才明白了云澜为何一直捂着他女友的眼,男人难得的老脸一红,连忙转身急切地栓上了皮带。
这时那丛山茶花合上的“门”又重新被打开,一个长发紊乱,脸上春色未退的性感女人爬了出来。
“刀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弟弟云澜吗?”大概是因为被人“捉奸在床”,女人的双手一时间显得有些无处安放,只得岔着话题,胡乱整理着自己凌乱的领口和衣角。
而从女人出现开始,我透过云澜的眼睛看向那女人的眼神,一瞬都没有离开过。
因为她和林灵一样,躯体内没有智慧光源转变的灵魂体……
3
男人名叫陈岁刀,“磨岁月的刀”这个昵称是他的名字,也是他对待生活的态度。
他童年时的遭遇和云澜差不多,父母基本也没怎么管过他,和父母的感情同样很淡,甚至是没有感情。
但他对待自己父母的方式和云澜却不一样,云澜选择躲避,而他选择的是索取。
自他成年以来,父母对他的要求基本都是有求必应,要钱给钱,要房给房,要车给车。
逐渐的他养成了一种放荡的生活方式,他常说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
既然他是陈岁刀,那就要做一把岁岁月月日日,都在寻欢作乐的刀。
“坦白的说,我真的想不通你为什么会买这个图纸,以你的智商应该干不出这事儿啊?两张图纸可是十万块啊!”
云澜把自己手中的图纸和陈岁刀的图纸对比着,发现两张都是很普通的地图。中间一条略粗的黑线连接着始发点,途经点,以及终点。
“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懂不懂?”陈岁刀神秘兮兮地道:“那个买第一份图纸的女探险者你记得吧?那可是一个长相绝美的御姐啊!”
“所以呢?”云澜皱眉。
“所以,我想来对比一下真人和照片的差距到底有多大!”陈岁刀义正辞严说了一句,然后咧嘴一笑:“如果能发生点美好的事儿就更好了!”
说着又撇了撇嘴:“反正钱又不是我挣的……”
这句话有点报复的意味,又有点自暴自弃在里面,云澜听得沉默了。他在这一瞬间忽然明了,自己与这个性格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为何会网聊到无话不说的地步。
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都是想得到多一些关注的人。
云澜整理着背包,岔开话题道:“我这张图纸最后一个坐标在这座山下,上面标示着那里是一个古老的原始森林……我看这地形也不像是有那种大型森林的地方,我们多半是被坑了。”
“探险求生,像我们这样的人,真正的险地不敢去。自己敢去的地方又很无聊,只能以抽盲盒的方式去购买别人制定的探险路程,拿到别人预先准备好的‘藏宝’。”
陈岁刀看得很透彻,他接着说:“运气好的话,能买到超出自己购图价格的藏宝。运气不好的话,按照‘探险秘宝’规定,最多也只会亏三分之二。”
“现在只希望那个御姐脑子能再蠢一点,真的坚持来寻这个扯淡的永恒之堡。”
云澜:“……”
……
上山容易下山难。
从杂草荆藤遍布的山路往下,两个第一次相见的男人,在一路“披荆斩棘”的途中,似有说不完的话。
他们聊了童年的回忆,成长的委屈,内心的孤独,对父母的怨恨,以及从未对他们要过的陪伴。
每一次在黑夜中的瑟瑟蜷缩,似都成了阻挡他们下山的一道坎,但又被他们一一跨过。
“我现在其实不恨他们了,早就不恨了。”陈岁刀故作潇洒,长吸一口气,笑着说:“毕竟,我已经过了那个,需要父母的年纪了!”
云澜没有说话,人长大了确实没小时候那么需要父母了,但年幼时需要的陪伴和那传说中的亲情,是永远无法弥补的缺憾。
“咱俩是因为早就认识了,所以生疏感很少,能聊的很多,她俩是怎么回事?”
陈岁刀回头看了一眼,在他们拓平的山路上,两个才认识半小时不到,就已经情同姐妹的女人。
云澜回头望去,眼中一幅两女有说有笑,在下山的途中互相搀扶的温馨画面。
只是一个成熟女性偶尔的大胆话题,会把一个羞涩少女的小脸弄得通红。
“也许女人的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吧!”云澜学着陈岁刀叹息一声,一副自以为很了解女人的样子。
4
关于云澜为何会带着女友探险这个问题,云澜给出的答案是:第一次谈恋爱,不懂得怎么约会比较好,所以带她出来玩玩。
玩玩是普通的玩耍,旅行的意思,但陈玄刀却一副“我懂的”表情。
但是关于陈岁刀本意是出来猎艳,却要带着自己女人的这个问题,他没有给出正经的答案。
只是以一副渣男的嘴脸,说了一句:这样比较有挑战性。
……
林深时见鹿,山沟里有水,潺潺流水声中带着一股诱人香味。
“竟然真的有森林!”云澜惊叹一声,不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葱郁。一条清澈湛蓝的溪流在森林前缓缓流着,点点晶莹的波光酷似隔绝人间和世外桃源的分割线。
“竟然真的这么蠢!”陈岁刀同样惊喜地感叹着。
因为溪流对面,那森林前面的青青草地上,竖起三个旅行帐篷,与一口不知道在煮什么的锅。
香味是从锅里传出来的。
香味是从人身上传过来的。
一个长发披肩的高挑美女正摆弄着自己的秀发,一个温婉贤淑的成熟女人正搅动着锅里的食物。
陈岁刀撑起的眉头皱了下来,因为还有两个煞风景的男人。
“三个帐篷,从站位分析,那个御姐与那个猥琐男离其中两个近一点,应该只是普通朋友关系。”陈岁刀旁若无人地分析着:“至于那个看起来很贤惠的女人,应该是那个油腻男的老婆。”
云澜翻了翻白眼,牵着林灵的手紧了紧,对林灵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倪姐……”林灵声若蚊蝇,似在为自己刚认识的好姐妹感到不值。
两个女人一路的密语,以互换了姓名和秘密为代价,建立了一些可坚固也可脆弱的……友情与信任。
倪虹似一点也不在意,大声说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嘛,开心就好,他玩他的,我玩我的。”
说完对着云澜抛了一个眉眼。
陈岁刀也见怪不怪,竟没有因她的话产生丝毫情绪波动,只是因她的最后一个举动阴沉了脸。
“你对任何人下手都行,敢碰我的好兄弟,老子跟你没完!”
这话像开玩笑,又像是警告,反正大自然带来的温和气氛瞬间下降了许多。
云澜尴尬地挠着头,不知怎么接话。
林灵却一改以往的温柔怯弱,主动挺出了身子挡住陈岁刀,问道:“澜,你要是喜欢倪姐姐的话,我可以分一半给她!”
这话像是在替倪虹打抱不平,又像是在故意气陈岁刀,总之云辰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最后还是陈岁刀开口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他上前对着小溪对面吼道:“对面的人你们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把漂亮的女人交出来,不然老子要开枪了!”
云澜三人一愣,对面四人一惊,陈岁刀一副恶作剧得逞的奸笑。
而我却在分析林灵的那一句话,她说要把云澜“分”一半给倪虹。
我透过云澜的眼睛看向对面的两男两女,那两个女的同样没有智慧光源转变的灵魂体。
四男四女,四支队伍,永恒之堡,探险求生?
我站在“上帝视角”目睹着这一切,把一切的巧合连接在一起……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只是一个没有躯体的存在,不然我的背脊肯定会有发寒的感觉。
云澜终于到了这场探险的终点站,但也许从起点开始,从云澜认识林灵的那一刻起,这就是一场阴谋。
可我没有办法提醒他,我无法传递给他任何信息。
我现在只希望,林灵口中的“分”,只是单纯的分享感情,不要和身体这种实质的东西搭上边……
5
常言道,三个女人能凑一台戏。
但这里有四个女人,所以只能凑一桌麻将。
可惜这里没有麻将,只有四张原本价值二十万,现在却一文不值的图纸。
四张图纸以四个不同的起点,去向相同的终点,过程的风景不一样,但终点的烦闷却是一样的。
陈岁刀等四个男人早就放弃了治疗,在月光下,在篝火旁聊着一些无关风月,但时而很不风雅的话题。
“你们怎么想着在这里生火的?这后面就是森林,万一着火了,十辈子寿命也不够你们蹲牢子的!”陈岁刀忽然如遭电击地站了起来。
“那怎么办?”之前陈岁刀口中的“猥琐男”紧跟着站了起来。
“猥琐男”名叫代文豪,身材高大,却瘦得现骨,时常半躬着身体,看起来确实很“猥琐”。
陈岁刀提醒一声:“怎么办?赶紧去打水灭火啊!”
代文豪说着就提起桶往溪边跑。
陈岁刀努力憋笑,另一个“油腻男”却叫住了李文豪:“小代,现在正值雨季,杂草都是湿润的,而且离森林还挺远的,不容易着火!”
“也是哈!”代文豪顿住身子,挠头尬笑。
“老杜,你是不是对这小子的姐也有兴趣?”陈岁刀向着油腻男靠了过去,撇了一眼他口中的那个御姐。
她叫代如汐,和代文豪是姐弟关系。
“我有老婆了。”油腻男扶了扶眼镜,抚了一把头上三七分的黑发,认真地说:“我只是不喜欢捉弄老实人。”
油腻男名叫杜晓峰,是那个温婉贤淑的女人的老公,据说他并不知道这是一场所谓的“探险”,只是按照老婆制定的旅途路程,走到了这里而已。
当杜晓峰说完那句话,陈岁刀瞬间感觉自己的道德受到了谴责,只得对着杜晓峰竖起大拇指:“你清高,你了不起!”
“路……在……脚……下……”这时代如汐忽然开口说道。
杜晓峰的老婆也开口道:“嗯,路在脚下!”
四个男的不约而同地抬头,把目光转向篝火另一面的女人们。
陈岁刀挠了挠头,豁然起身:“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代如汐完全不想搭理他,她感觉这货跟有病一样,老是神经兮兮的。
云澜也觉得,现在的陈岁刀跟和他刚见面的时候不一样了,越来越暴躁,越来越神经质了。
白天还因为他喝了一口代如汐等人熬的蘑菇汤一口,就和代如汐大吵了一架。
他明明是为了代如汐来的啊……云澜想不明白。
“这四张图纸,我们研究了一天了,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代如汐说道:“我们用不同的顺序排列,甚至重叠,都没有合并出所谓的地图!”
“我说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陈岁刀继续打岔:“我们是被坑了?”
“这四张图纸上唯一不同的,不是起点和途经点不一样,而是每张图纸的右上角都有一个字……”倪虹解释道:“分别是……路,在,脚,下。”
这时代如汐忽然站了起来,满脸虔诚地看向我们身后。
那片本因在月光下黑蒙蒙的森林,这时却亮起翠绿色的光芒。
“可能是时候了,说实话我挺讨厌绿色的。”陈岁刀很认真地对云澜道:“更讨厌杀死自己的朋友。”
他的话音落下,面部在以一种无比迅速的节奏反转,扭曲,最后重塑,在刹那间换了一张面孔。
那张面孔最后定格成林海的样子,那个养大了云澜的林海。
云澜似还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耳边却已传来两道异口同声的声音。
“广叔!”
“柳哥!”
代文豪和杜晓峰同样震惊。
……
一个人有很多面,这里指的不是脸。
而是指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那时而慈悲,时而恶毒,时而果断狠绝,时而犹豫不决的无数个对立的自己。
但如果这一个个原本不同的“自己”,能根据你想要成为谁,就变成谁的脸庞的话,是无比可怕。
因为当脸换得多了,你会忘记哪一个才是最初的自己。
“我养大了很多人,也害死了很多人。”陈岁刀的情绪有些失落:“他们是我的孩子,我的朋友,他们是最信任我的人。”
“你们不必感到惊讶。”陈岁刀解释道:“你们现在看到的我,其实都不是我,是你们心中幻想出来的我。”
“当孤独的少年想要一个支撑下去理由,而我就是他们幻想出来的那个温暖的港湾。你们可以恨我,但这并没有关系,因为养大你们,和杀死你们,这都是我的使命。”
6
木岁星人入侵蔚蓝星的本意是,借助银河洒向蔚蓝星转生的智慧关源,去找到已经自行解体成银河的银河星中枢。
从而借助银河星的力量,去吸收天治星与海尼星的物质能量,融合自己在另外四颗行星中智慧体分身,从而成就一个完整的自己。
另外四颗行星分别是,水辰星,火荧星,土瑞星,金启星。
宇宙运行的奇特规则,使得他们只要在其中一个星球上诞生智慧体,另外四颗星球就会衍生另一个完全相同的自己。
五大行星的智慧体和银河降临蔚蓝星的智慧光源不一样,智慧光源只是转变成灵魂,掌握自己在蔚蓝星的专属躯体的,其中一种智慧能量物质。
它们只有和自己的专属躯体融合,才能成为完整的身命体。
而智慧体不一样,它们从诞生开始,就是生命体……一种独特的,残缺的生命体。
他们只有融合自己在另外四颗行星上的智慧体分身,才能成为完整的生命体。
而最终由谁来主导这个完整的身命体,取决于是谁先占领银河中枢,从而发起生命体融合。
当木岁星人在寻找着银河中枢,企图作为生命体融合的发起者的同时,另外四颗行星的智慧体,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寻找着银河中枢。
……
可当木岁星人的先驱者侵入蔚蓝星时,他们惊奇的发现,银河星在蔚蓝星为智慧光源创造的专属躯体,同样适合他们使用。
只是使用的方式,得吞噬那具躯体内,智慧光源转变成的灵魂体。
而弊端就是,这些银河星造就的,称之为人类的“载体”,寿命太过短暂。
当“载体”的寿命结束,使用这具载体的灵魂体,就会被清空记忆。
清空记忆等于死亡,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想要的是“长生”,是漫长而永久的生存下去。
于是他们想到了一种方式,那就是“载体”培育,以族人的智慧体去和人类的血脉结合,孕育拥有木岁星血脉与银河星规则的躯体。
“而我只是个园丁,对!就是园丁!”进入远古森林后,陈岁刀身上的翠绿光芒越来越浓郁,这种光芒似在无限延长他的生命。
“而你们只是果园里的果子,我何必要对果子的死亡而难过呢?”陈岁刀自语道,似是在用这种方式去安慰自己。
我看着紧跟他们身后一言不发的四个女人,忽然明白了,为何在她们体内感受不到灵魂体的存在了。
因为她们自己本身,就是智慧生命体。
残缺的智慧生命体,也就是木岁星人准备好,和人类血脉结合,孕育躯体的木岁星人……
绵长而神圣的天梯,给人一种直达天际的视觉冲击,可却仍旧被森林的树冠掩盖。
树不知道有多高,因为在天梯顶部,座立着一栋无边高大的城堡。
而城堡,仍旧在树冠下。
原来永恒之堡不是虚无缥缈的,长生也不是。
只是长生的,只是自己这具躯体,和自己可能留下的血脉后代。
天梯走了一半,三个披着碧绿色长袍的木岁星人走了下来。
长袍的帽子像一片树叶,掩盖着她们的容颜,但云澜却又再次麻木了,尽管他今天受到的冲击已经够多了。
其中一个身材高挑,身姿卓越的木岁星人揭开了树叶般的帽子,露出了一张美丽的脸。
这张脸云澜在五岁时,十岁时分别见过一次,那是她的母亲的脸。
“既然你们来了,那他们就交给你们了。”陈岁刀耸了耸肩,转身走下天梯,准备去果园里看看,有没有新的,已经可以采摘的“果子”。
……
“我这一生,大概见过你四次。”云澜心中百感交集,语气中说不出的落寞和哀伤。
“第一次,应该是在你生下我的时候,那时候我没有记忆这东西,所以不算。”
“第二次,是在五岁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母亲是什么,对你只有一种陌生感,和羞涩,不敢看你。”
“第三次,是在十岁的时候,你永远无法明白那天我有多开心。也不会知道,我对着同龄人嘚瑟了多久,我向他们夸赞着自己的母亲有多么美丽,我对他们大叫着我不是没妈的孩子,她只是……她只是很忙。”
“没想到这第四次见面,你却是想收回你赐予我的,生命。”
高大的城堡里,神圣宽阔的殿堂中,无数间囚牢里显现着母子重逢的场景。
只是有的孩子在泪流满面地跪地求饶,求着自己的母亲,放过自己。
有的孩子在破口大骂,骂自己的母亲不配为人母。
也有的,和云澜一样,在哀伤中平静着。
“对不起。”这是云澜记忆中,她的母亲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一句真诚的道歉。
死死压抑的怨气,在这一瞬间破防,眼泪止不住地流。
美丽的女人也流了泪,她对云澜说:“残缺的生命体,活不了多久就会死去,是永久的,真正的死去……不像你们智慧光源转变的灵魂体,还有重归银河转身的机会。”
云澜看着她,没有说话。
女人看了云澜一眼,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哭声,她失声哭道:“我那在木岁星降生的孩子,再不占据你的躯体,就要死了……他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云澜刚刚因为自己母亲的道歉和流泪,而减少的怨气,一瞬攀升达到了顶点。
原来她的泪,不是为自己而流……她只是在心疼她的孩子,可我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
云澜气急反笑,没有咒骂,没有责怪,他平静地说:“懂了,你走吧。”
女人静静看了云澜一瞬,擦干眼泪就准备走出囚牢,他对不起云澜,但她更想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
可就在她即将走出囚牢的那一刻,身后却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妈!”
云澜平静的外表,终于掩盖不住脆弱的内心,他嘶声痛哭:“如果一开始就要让我死,那你没有必要……没有必要对我不闻不问的啊!你可以陪着我长大……多关爱我一点,你明明知道的,我从小就懂事……从小就懂事……只要你需要,只要你开口,不管是为你而死去,还是为你的孩子而死去,我都是愿意的呀!”
女人身躯不停地颤抖着,心在这一瞬间似被扎得千疮百孔,但却只给了一个冰冷的回答:“因为拥有智慧的生命,很容易被情感所操控。”
所以她对云澜不管不顾,只是怕最后,舍不得杀死他?
7
祭祀之夜很快到来。
男人和女人将会在今夜,留下延续自己血脉的后裔。
“你爱过我吗?”
神圣的殿堂里吟唱着古老的乐章,囚牢里却响起幼稚的话语。
这或许是云澜在这临死前唯一的问题了,他想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让自己感到来世间一趟,有值得的东西。
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倪虹,满意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离开,把剩余的时间留给两人。
木岁星人的孕育方式和人类不一样,从结束的那一刻,能不能有孩子她们自己就能感受到。
所以林灵真的把云澜“分”了一半给倪虹。
“那你爱我吗?”林灵的声音格外的清冷:“你痴迷的只是那种,有人能倾诉的感觉罢了,你太孤独了。”
云澜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说道:“对不起,没有人教过我什么是爱,和该怎么去爱。”
林灵知道他的意有所指,回答云澜的同时,似乎又是向自己未来的孩子解释:“你不要怪她,她有她的使命。即使她的孩子不降临这个星球,也会有别的木岁星人会来,她从降生蔚蓝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是一个孕育躯体的工具。”
“那你呢!”云澜问着,云澜祈求着:“以后我们的孩子降生,你能不能,给他一个美好一点的童年,哪怕他最终会死去,可那也是为你,为你真正的族人而死……求你了。”
“拥有智慧的生命,很容易被情感所操控。”
林灵给了同样的回答。
云澜瞬间面如死灰。
“木岁纳森·黎娑——”
“木岁纳森·黎娑——”
“木岁纳森·黎娑——”
当古老的乐章吟唱结束,迎来的是木岁星人最虔诚地跪拜,以及对主神木岁纳森·黎娑的呼唤。
无边巨大的古树似听到了子民们的祈求,树枝疯狂地生长着,抽动着,穿插进一个个囚牢。
云澜看着眼前如刀剑般锋利的树枝,并没有闪躲,任由树枝扎入他的脑袋。
脑袋中的记忆瞬间变得混乱,他能清晰看到那些属于自己的记忆,像数据条一般被树枝疯狂吸收着,不多时视线便迎来黑暗,永远的黑暗!
……
视线中再次迎来光明,还是通过云澜的这具身体,只是他的身份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不再是一个人类,他是,木岁纳森·维明,一个活了三百年的木岁星人。
云澜的灵魂体在失去记忆数据的那一刻,瞬间湮灭,重新化作了智慧光源。
那光源沉沉浮浮的,怎么也不愿意离开蔚蓝星。
他在深空中看着自己的母亲,与木岁纳森·维明相拥,相互倾诉思念,看着他们母慈子孝的画面,不愿离开。
他看着林灵和倪虹,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又把孩子抛弃,最后被陈岁刀抚养长大。
木岁星人新的一批女性智慧生命体,与那些孩子们,配合着陈岁刀无聊时候写的剧本演绎,直到被骗到永恒之堡……
蔚蓝星有太多他不甘心的事,有太多令他伤心的事,他或许是不愿意离开,或许是哀伤得没有力气离开。
……
生命的结局是死亡,但死亡并非终结。
当智慧光源转变的灵魂体,失去了载体以后,就会被清除记忆,重新转变为智慧光源,回到宇宙之中,等待下一轮的转生。
云澜曾经的这具躯体被木岁纳森·维明“侵占”后,很快就得到木岁星主神,木岁纳森·黎娑的赐福,已经无限接近于长生。
或着说这个种族的所有人,在改造人类的躯体做为载体之后,已经无限接近于长生。
木岁纳森·维明依旧无法发现我潜藏在他的躯体内,窃取了他的所有秘密。
从那些秘密里,我知道了陈岁刀是木岁星人的第一个试验品,也是最成功的一个。
按理来说他早就该成为,木岁星人的降生载体。
但是他很聪明,他愿意做木岁星人的仆人,为他们在这大千世界,去养育那些被抛弃在外的载体。
这个蔚蓝色的星球,还不知道有多少木岁星这样的入侵者,在无比漫长的岁月里,我突然觉得一直活着挺没有意义的。
所以想要去做一点有意义的事。
比如把那徘徊在蔚蓝星空上的,叫做云澜的那粒智慧光源送回银河。
又比如,把这蔚蓝星正在发生的事,传递给宇宙,或者是那只无形的大手?
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可我真的想回去,想回到那个无数次给我“生命”,又“终结”了我生命地方。
直到我离开木岁纳森·维明的躯体那一刻起,才发现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从来没有逃出时空的掌控,我只是在以它重新选择的这种掌控方式,去替它巡视着这一切。
在我存储了足够多的记忆信息,就会自主的,主动的回到“原点”,哪怕它不召唤我,或者是操控我。
我从来没有逃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