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蒲(原创)
情付于人世的张爱玲,用心观察生活。读她的《华丽缘》首篇《异乡记》,就被其中的句子彻底征服。张爱玲把自己的一腔热情泻于笔端,刻画人物惜墨又毫不吝情,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物撂在读者面前,让你看到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张爱玲很擅长刻画场面:
跑堂的同时也上灶,在大门口沙沙沙炒菜,用夸张的大动作抓把盐,撒点葱花,然后从另外一只锅里水淋淋地捞出一团汤面,“刺啦”一声投到油锅里,越发有飞沙走石之势。门外有一个小姑娘蹲在街沿上,穿着邮差绿的子,向白泥灶肚里添柴,饭店里流丽的热闹满到街上去了。
迎神散会的场面:
一小队人,最前面的几个手执铜锣,“嘡!嘡!”一声一声缓缓敲着,黄铜锣正中绘着一个大黑点,那简单的图案不知为什么看着使人心悸。后面有人擎着大旗,神像有四五个,都骑在马上——不过就着乡下孩子过年玩的竹马,白纸糊的,每一匹马有两个人扛着。神像的构造更马虎了,只露出一张泥塑的大白脸或朱红脸,头上兜一副老蓝布作为风帽,身上兜一幅青花土布作为披风,看上去就像是双手挽着马缰,倒是非常生动。内中有一个算是女的,没有三绺长须,白胖的长长的脸,宽厚可亲,头戴青布风帽,身上披着一幅半旧的花洋布褥单,白布上面印着褪色的枣紫色小花。人比马要大得多,她的披风一直罩到马腿上。
再过去,迎面又来了另一个村子里的一列尊神,却是比较富丽的。粉红绸镶边的苹果绿缎子三角旗掩映之下,神像也是遍体绫罗,有的头插雉尾,如同周瑜,太像戏子了。我觉得倒还是这边的印象派的大布娃娃更有人情味。两边的神像会串起来,竟在道旁一块小小的空地上大跑圆场,“哐哐哐哐”打着锣,零零落落地也聚上一些人在旁边看。神像里也有浓抹胭脂的白袍小将,也有皂隶模样的,穿着件对襟密钮紫凤团花紧身黑袄,一手叉腰,一手抡开五指伸出去,好似一班教头在校场上演武,我一个个尽态极妍地展览着自己,每一个都是一朵花,生在那黄尘滚滚的中原上。
这就是张爱玲。那个把爱低到尘埃里的女子。她是如此有情地看世间,看世间的缤纷,看世间的喧闹,看世间的凄凉。尤其是她对爱情的痴简直到了忘我的地步,可以为了对方而出巨资东奔西走,甚至被他弃忘后也没有心存宿怨。这是一个奇女子,对生活抱有厚望,却落得晚景凄凉的女人。在她的字里行间,充溢着日子的平淡而有味,人性的薄凉而无常。留给后人的,是对她文采的惊叹,对她身世的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