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抽屉深处,我偶然翻出一叠散落的旧车票,它们蜷缩着,如倦鸟般敛翅于角落。时光的尘埃早已悄然覆盖其上,但票上那褪色的地名却仍固执地显露着。我抚平它们,一张张摊开在桌面上,指尖触及纸张粗糙的棱角时,竟仿佛触到了往日旅途的印痕,它们又在我心底重新浮现,清晰起来。
那些票根如掌纹般牵连出过往的片段:记得那年车站里喧嚣无比,人群拥塞如海,临别之际,我握着友人的手,心口被许多话堵得严严实实,最后却只道出一句:“路上小心。”车开了,站台上人影渐渐模糊,我缩在座位里,忽然觉得四周喧闹的声音竟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我漂浮在空荡荡的座位上。那时我才明白,纵然千万人摩肩擦踵,人人却各自携带一小块不可分享的孤寂。契诃夫曾说:“越是高尚,就越孤独。”这孤寂竟如一道无声的界限,将每个人围在中心——原来人间烟火再浓,也烧不尽各自灵魂深处那点独守的微寒。
后来,我常常独自走过陌生城市的街道。夜色笼罩下来,深得如同墨汁,一盏盏路灯亮起,如一只只昏黄的眼,默默俯视着我踽踽独行。一次旅途中,我突染风寒,独自躺在异乡旅馆的床上,窗外蝉声固执地嘶鸣,汗水浸透枕巾,身子却冷得瑟瑟发抖。我挣扎着下床找药,就在这昏沉无助的一刻,竟无意间瞥见镜中那个狼狈的自己。霎时间,我竟笑了出来,那笑里一半是自嘲,一半是怜悯。泪珠便也随着这笑意滚落,一滴一滴,滚烫地砸在手背上,竟又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那眼泪不只是软弱;它竟也如灼烫的烙铁,将自我怜惜的薄壳烫穿,现出内里一层新韧的肌理来。
自此之后,我渐渐懂得,悲欢原不过是命运摊开的两面手掌。悲是掌心里幽深的纹路,喜是纹路上偶遇的凸起;它们相生相成,相互依附,又彼此流转。人生长途中,我们终须独自穿过悲喜的风景,这并非宿命,而是生命必要的修行。无人能替你行走于悲喜之间,如同无人能替代你呼吸。车票载我抵达无数地方,但唯有独自跋涉才足以丈量内心的深度——原来那悲喜的深谷,才是灵魂真正得以成长的空间。
我重新拾起那些车票,轻轻放入抽屉深处。它们蜷伏于黑暗,如沉睡的种子。我深知,纵然前路依旧漫长而寂寞,可悲喜不过是我们行经的道路的形态罢了。道路原本无所谓悲喜,只因我们行走其上,它才显形。而行走的姿态,恰恰是穿行于悲喜中的唯一印证。
终有一日,我们将各自默默走进生活更深沉的褶皱里;但独自穿过悲喜,方是生命最深刻也最辽阔的洗礼。
很多时候,
悲喜是不可避免的交替,
就像昼夜一样流转。
你若执意停在某一端,
就会错认那只是你的人生全部。
但你若能走过去,
便能看见它们都是风景。
不是所有痛都能被别人理解,
也不是所有喜都值得炫耀。
有些感受,
只有当你独自经历过,
沉进去又浮上来,
才明白什么叫“一切原来都早已如是”。
你曾以为自己是在承受苦难,
后来才明白,
真正压在心上的,
其实是对“不该如此”的抗拒。
当你放下对命运的设定,
悲喜也便成了可以穿越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