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鞋匠(没错我就是来装逼的[阴险])

    老鞋匠(没错我就是来装逼的[阴险])

  (文/四叶草)

        我家楼下的那条大街,是处于繁华地带的,每日每夜川流不息的车辆,宽广马路两旁的店铺,灯红酒绿的夜生活,面容姣好的服饰女郎,然而这条大街的拐角处,却与这些显得格格不入。

      入眼便是破旧的房屋,简陋又恢复的小破窗嵌在墙上,样式是很老旧的,并且右下角是给打破了的,风雨皆可随意出入;一推便会吱呀作响的木门;门前支着一个灰蓝带补丁的简易棚帐,下面一个盛放各种修补鞋用的钉子、粘胶的布包;前面割了一个修鞋的架子,如果仔细看,还能发现只手上的锈迹与磨损。其旁搁了一把小木扎,这边是老鞋匠的全部了。

        说起老鞋匠,恐怕这地方的青年不会有几个熟知他姓名的,便是我,也是从老一辈,例如我奶奶口中听说才知道的,那时的老鞋匠还不像如今这般潦倒,他也曾有过极光彩的时候,那时还处于改革开放初期,邻里乡亲大都,家里没几个钱,鞋子都是一代代穿剩下的,这代穿完留给下一代的,于是常常会有人来找他修鞋,也便是找老鞋匠,其时的老鞋匠还未曾是如今一脸沟壑的模样,据说他年轻时当过兵上过战场,不过后来有一次冲锋的时候,让敌兵用机关枪扫掉一条腿,于是从病中退下来,流落到这荒僻村落里干点小活计,当起了鞋匠,据说手艺不错,因而村里许多人都去找他修鞋,他为人也老实本分,只赚点工本钱,有时看对方是个孤寡的,还给对方塞点儿钱,也算是个侠义心肠的人。也因了这个,当时村里许多姑娘都赞他是个热心肠的,也就有了许多上门说亲的,但都被他一一拒绝,也不讲缘由,有时逼得急了,他也只草草把人往门外一推,不善言辞的急急说道:“我注定只能守着我这条残腿过一辈子,可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于是邻里乡亲便赞他真是个好人,去他那修鞋的就更多了。

        这些俱是我所听闻的,至于现实怎样,我也无从得知。只犹记他每天很早便出门,到他那个破架子前坐着,两手哆哆嗦嗦地拿起一只旧鞋,戴着老花镜吃力地看着。因了我幼年戏耍时经常经过那个拐角,所以我总有这么个印象:一身黑不泛白的衣裳,上面被磨了几道鞋油印,黄土般的面貌上带着道道沟壑;他的脸上的肉总是向下垂着,总让人觉得像是与人置气,但我却觉得他若是笑起来,恐怕面部更加狰狞;一双黝黑、布满老茧且青筋暴起的手,那是一双要叫小儿夜啼的手。于是每逢小孩子哭闹不肯睡觉时,大人总要这样说:“不许哭了,再哭修鞋的把你抓走了。”于是小孩子顿时安静下来,抽抽噎噎的却也不敢再掉泪了。

      但这些都并非我对其印象深刻到要将他写下来的原因。说起这个,那便是另一件事了。

      那时候,这条繁华的大街并非如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模样,在我幼时它勉勉强强算是个城乡结合部,交通其实并不方便,往来物资运送基本靠人力。因为道路崎岖不平,车辆根本进不来。于是当地政府便要修路拆迁,要将当时的小破旧房子换成楼房,这于我们无疑是个好消息,于是家家欢喜。只有老鞋匠,听到这消息后,本来舒展的脸顿时拉得好长,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家门前,沉默的坐下,抽起旱烟。烟袋锅里冒出的烟,一股股地向外冒,如同乍起的云雾遮住了他的脸,不能叫人窥见丝毫。

      次日,就在大家个个都欢天喜地的签了拆迁协议书后,唯有老鞋匠,固执地坐在自家门前,一脸严肃,对着前来收协议书的干部说,不签我不签,这是我的家,我祖宗的根儿都扎在这儿,我签了,是要遭谴责的。于是有人便私下里笑他傻,“政府办事还能任你咋样?”的确,后来又有几人上他家去多次游说,可无论多大利益,抑或备受怎样的警告,他依然不拆。我还记得一次大伙一起劝他,说政府给这么多钱就拆了算了,何必和政府硬碰硬呢?这本是善意的劝解,哪知老鞋匠眼一瞪,脖子一挺,嗓门粗了几十倍,如同面对阶级敌人一般,说:“不行,多少钱也不拆,真是要拆,把我这条命拿去!”于是也无法,政府便搁下他那块地转建别处了。

      如果事情在这里便告终,那么也就没什么记的必要了,我要说的是拆迁后的事。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听闻街上来了一伙盗贼,半夜里潜进了老鞋匠的房子里,结果拿着东西出来时,正赶巧和警察打了个照面,于是被抓起。正当人们纷纷议论着这贼的愚蠢——老鞋匠那么旧的房子也能进去偷(其时老鞋匠已死了,因为无儿无女,房子却留了下来,平日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住)然而警方搜了那小偷的东西后,才发现至少有10万块是从老鞋匠这里拿的。于是人们便哗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老鞋匠却还过着如此清贫的生活,实在令人匪夷所思。然而当人们靠近那个装了10万块的箱子,靠近那箱子上面一张写着刚劲有力字迹的字条时,所有人都沉默了,那分明是老鞋匠年轻时的字迹,上面清楚地写着:xx年x月x日,于街上修鞋时,一个西装男人来我这里修鞋,落下了一个包,里面有10万元现金,恐其会回来找我,故写下此字条,谨记时间。

      这下什么都清楚了,原来老鞋匠宁死不肯拆迁,并非是为了老祖宗的地下谴责,而是担心自己搬走,恐怕回来寻钱的人找不到啊!如此为他人而舍己利的人,世间少见,而围观的人们却依旧沉默着,他们忽然有种羞愧,有种愧疚,有种自豪。那是以己度人的羞愧,误解老鞋匠良苦用心的愧疚,为拥有这样无私奉献的邻居而自豪。

      事情虽已过去多年,但亲身经历过那事的人却永不会忘记,永无法忘记那字条带给他们的震撼。这种震撼是来自于心灵的,是一种对灵魂的冲击与洗涤。

        老鞋匠的坟墓就建在城市郊外的一座无名山的半山腰上,没有什么华丽的,只有一座木牌,前面倒是放了不少鲜花,坟前偶有几株杂草。路过的人见了总要来看上一看,不为别的,只为那颗纯真的心。偶有大风吹过,山腰上的树随风沙沙作响,人们于朦胧中仿佛又看到老鞋匠那瞪圆的眼睛,挺直的脖子,仿佛也听到了他在大声说道,不拆,我怎样都不拆!于是人们便低下头去……

      唉,老鞋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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