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程妍有些累了，这段日子的各种住院，各种检查让她精疲力竭。
“我去上班了，你在家好好休息，记得锁门、关窗。最近小区不太平。”这是老公出门前留下的话，他今天夜班，漫漫长夜，程妍只能孤独的自己面对。
她缩在沙发里，她有些害怕孤独，电视聒噪着，程妍无力的举起遥控器，将电视关闭，屋里最后一声吵闹，也随之消失。屋里没有开灯，随着太阳的落山，黑暗开始笼罩一切。
程妍就那么睡着了。
她梦见自己还在看电视，那些你情我爱，你侬我侬。门咔哒一声，开了，程妍以为老公回来了，结果偷摸进来一个瘦弱的陌生人，两人四目相对，陌生人夺门而逃，程妍立马惊醒，原来是梦。她立马去检查了一下房门，果真没有关，在她关门的瞬间，她听到了楼道里匆忙离开的脚步声。
2.
第二日，天清气朗，程妍如同往常一样骑着她的电动车，头戴小钢盔，意气风发的去上班了。刚坐进办公室，她就开始讲述昨晚那个可怕的梦。
“真的是太险了，得亏我做了那样一个梦，把自己吓醒，你说我要是不醒，那小偷不就进门啦。”程妍庆幸着。
“可不是，现在这小偷太猖獗了，昨个我们楼下都遭了贼，还好人没事。家里的存款，还是治病的钱呦，都被小偷偷走了。太缺德了。”一个年纪稍大的同事站在座位上，将昨夜楼下遭贼的事，叙述的栩栩如生。
“所以说，这家里就是应该按监控，别疼那几个钱。”程妍接口道。
大家闹闹哄哄谈论了一阵后，就各自安静下来，工作时间到了。
程妍忙完手头的工作，想着放松一下，她打开微博，刷微博可是她的一大爱好。刷到一条虐童的新闻，看的程妍怒不可遏，做父母一定要先考证，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父母，程妍愤愤的想。随手点开评论，寻找一下有没有和自己想同观点的网友。
微博热门评论里出现了这么一条：如果你正在读这段话，你已经昏迷快20年了！我们现在正在尝试新的治疗方案，我们不知道这段信息会出现在你梦境的哪里，但是我们真心希望你能看到，请赶快醒来！
每当程妍看到这种评论，都嗤之以鼻，但每次都会细细想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正在做梦。她慢慢回忆了自己的幼儿时期，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然后是工作，一成不变的生活啊。程妍满意的点了点头。嘲笑这种拙劣的小儿科，神奇的是自己每次都会认真去想。
年小的同事帮程妍端过来一杯水，程妍微笑的谢过，一瞬间，却愣了。
她记得，自己被公司辞退了……
程妍惊恐的站了起来，办公室的同事，桌子，文件，都在一瞬间变得模糊、遥远，慢慢的，消失不见了。难道，自己还在做梦？
3.
“啊”一声，程妍从床上坐了起来。老公连忙安慰。
“怎么了？做噩梦了？”
“不算噩梦，只是有些难过。”程妍平复了一下心情，看到床边的老公，狐疑道，“你不是夜班吗？”
“我提前回来了，不放心你。结果看你一个人在沙发上睡着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老公有些嗔怒。
“我梦到我去上班了，那场景太逼真了，我一瞬间都忘记自己已经失业了。”程妍将头靠近老公怀里。“工作了五年的地方，就这么没了。”
“不怕，日子慢慢过。老公也辞职了，准备跟着哥哥创业。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现在乖乖睡觉。”
在老公的怀抱中，程妍又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次，她没有做梦，睡得很香。
4.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从指缝中溜走了，老公的生意越做越顺，已经带领这家庭奔了小康。孩子也争气，老大在知名企业工作，老二大学也即将毕业。
原来一切真的会变好啊，还好日子没有一直停留在失业的那段时间。
一个周末，孩子难得都有空，约上老公，程妍决定去爬山。她以前的梦想就是退休之后四处旅游。谁承想没等退休自己倒先失了业，但老公的工作却越来越忙，旅游的计划一直都没有实施。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他们约好去爬泰山，在山顶休息一晚，第二天看日出。
山壁陡峭，似乎是刚下过雨，石阶潮湿，泛着水珠，有些许湿滑。程妍不再年轻，爬起来有些吃力。好在一路有老公的搀扶，这些年，他似乎都没有被时间腐蚀，依然年轻，依然风度翩翩。
石阶旁边有卖水果零食的。程妍突然想吃一个苹果，老大买来苹果，老公用小刀削好，第一块，很自然的递给了程妍，第二块，第三块才轮到孩子。
“这个苹果很甜脆。”程妍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还好吧，不算很好吃。”老大嘟了嘟嘴，“太酸。”
“哥，咱们买点释迦吃吧，都没吃过呢，只见过图片。”老二嚷嚷着。
程妍看了一眼那个叫释迦的水果，像钝刺的小刺猬。这个水果她还真没见过。
孩子去买了几个回来，分给程妍吃，她有些小心翼翼，毕竟从没吃过，万一是苦的会涩到舌头的。
“咦，好酸。”一个小孩童从程妍背后走过，他在吃着什么，程妍没有看清。
“好酸……”程妍抿了一口释迦，啧了啧舌，看来不太好吃。
“不会呀，很甜哎，妈妈。”老二已经将手里那块消灭掉，嘴上还残留着些许果汁。
“哦，是吗？”程妍又抿了一口，“恩，还真是甜的。”
“嘻，酸酸甜甜分不清，是梦是幻看不明。”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念念有词的从程妍身边经过，有意无意的撞了一下程妍。
“你说什么？”程妍没太听清。
“我什么也没说，人年纪大了，爱叨叨两句，没意义。”老人对程妍说话也始终只露着侧面，只是那个侧面程妍觉得面熟，很像自己的妈妈。
“您拄着拐登山？”
“有何不可，只要我想，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程妍不再搭话，还要攒足力气，爬山呢。
5.
山顶风光不错，真可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站在山顶上，人世间一切都变得好小，所有的烦恼都变为虚无。风的劲头也不错，吹的发丝四处飞扬。
“你在这。”沧桑的声音传进了程妍耳朵。程妍扭过头，是那个拄拐的老人，程妍只看到老人侧面，满布皱纹。“想听我的故事吗？”未等程妍点头，老人就自顾自的讲了起来。
“我的生活一直顺风顺水，我一度认为上天非常厚爱我，给了我健康的父母，美满的家庭，可爱的孩子。可是后来，一场大病，夺去健康的身体。同时我失业了，没有了经济收入，疾病也将幸福的家庭拖的伤痕累累。”老人停顿下来。似乎回忆起那些不好的记忆，有些难过。
“开始，我以为难关会过去，可是一场入室盗窃，使得一切都变得更糟，歹徒重击了我的脑部，我昏迷了二十年，等醒过来，一切都改变了。一直挚爱的老公离我而去，孩子由于缺乏家庭关爱而变得极端。一切……都毁了。”
程妍听完这些故事有些难过，自己生活这么幸福，可有的人，生活的如此艰难，她思索着，该如何安慰老人。
“你不必安慰我。”老人似乎猜到了程妍的想法，回过头，直视程妍的眼睛。
程妍与老人对视的那一刻，莫然愣住了，虽然老人脸上满是皱纹，但那双眼睛，程妍忘不掉，特别喜欢照镜子的程妍怎么会忘记这双眼睛，这双眼睛，就是她自己。
“你是谁？”程妍已经有些失态，她不太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这个老人，有着跟自己一样的眼睛，眼皮上的伤疤，瞳孔的颜色，眼神，都跟自己一模一样。
“我就是我。”老人没再往下说，拄着拐走了。
程妍的大脑翻江倒海的闹腾，她似乎忘记了什么，忘记的东西近在眼前，可她却无法抓住。她当初为什么会失业？她动用着每一个细胞，痛苦的思索着每一个答案。她生病了，所以辞职。对了，她生病后不能行走，她一直都是拄拐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每一条腿都完美无瑕。拐杖呢？记忆到底哪里出现了偏差？
到底是拄着拐杖的是梦，还是现在的美好生活是梦？到底哪一个才是梦？
“要不要试试跳下去。”老人又突然出现。“跳下去醒来，就知道这是个梦，跳下去死掉，就知道这个不是梦。你要不要试试。”老人咧开嘴，渗人的笑着。
“你胡说，万一不是梦，我死了怎么办。”
“那就要看你的选择了，选择这里到底是不是你的梦境。”老人的脸靠近程妍，那双熟悉的眼镜瞪着自己。
“我，我不想跳，不能冒险。这里不是梦，这是活生生的世界，我是活生生的人。”说完，程妍狠狠的捏了一把自己的脸。“看了吗！会疼。这个就是现实的世界。”
“你的潜意识告诉你会疼，所以你当然会感觉到疼。你闻得到花香，品的到果味，都是你的记忆告诉你的。你只能感知到你熟悉的事物，对于你从没见过的事物，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的，因为，你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老人像个巫婆絮叨着。
一瞬间，程妍想到了很多，她的神经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分不清，她已经分不清是不是梦，是不是现实，她需要帮助，谁能救救她。她似乎记起了医生的诊断：腿已不能承重，必须拄拐。随着时间推进，病情会越来越重。
那么，这漫长的二十年，真的是梦？那边正在看风景的老公，吃水果的孩子，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现实又是什么样的？
如果老人说的故事，就是自己的现实，那么自己要不要去面对？自己能有勇气去面对老人的那个故事吗？
痛苦不堪的程妍在山崖陡壁上犹豫。她不想跳，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哪怕是梦。
老人不知不觉中踱到程妍身后，一推手，程妍像只鸟儿一样落下山去。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勇敢面对。
6.
一阵天旋地转，程妍猛的睁开了眼，她在家里，窝在沙发上。那漫长的生活，果然是梦。程妍落寞的叹了一口气，坐起来，却发现，门正在打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