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为了我在学业上有所成就,在我十四岁那年送我去省城读高中。省城距县上约两百里,来往唯一的交通工具是一天两趟的班车,中午傍晚各一趟,来往不甚方便,故我在高中期间一个月回一次家。学校时间管的紧,每次放假只有半天和一晚上,除去来回六七小时的车程,我每次回家都待不了多久。尽管如此,回家后能在熟悉的床上睡一晚,吃两顿爸亲手做的饭,我便十分满足了。
每次回家,无论雨雪爸总在车站接我。搭班车回校时,爸也定会目送班车离开。其中深情,我是后来才慢慢咀嚼出来的。高中期间,我和爸之间发生过许多事,其中高二那年夏天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尤为印象深刻。这件事被刻在了我的记忆中,每当回想起来,我的心头都会涌上一股暖流,它让我知道无论我的人生多么坎坷,爸永远会在背后支持我。
这件事发生在那年七月。时值盛夏,正是北方最炎热的时候,那天中午,爸像往常一样送我搭车上学。沿途给我买了水果和零食,把我的书包塞得满满当当。我向来是不喜上学时带太多东西的,一来路途遥远,负重赶路总是不适;二来班车上常常是人挤人,带个大包实在是不方便。所以当爸在车站门口准备再买些香蕉时,我急忙表示不要,拉着爸的衣服往车站里走,但爸却以我肠胃不好为由坚持要买。我实在拗不过他,便只好由他去了。酷暑之下,我的耐性也被消蚀殆尽。看着爸在那儿东挑西拣,结账时又跟那老板磨价,我心里就好像有无数虫子撕咬一样难受,恨不得立马离开。爸过来后,我没好气的抱怨了他几句。爸也没说什么,只是讪讪地笑了两下。
进了车站,爸上车帮我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待我把物什搁好后,爸示意我下车。我知道爸又要准备讲他的陈年大道理。经过前面的赶路,我此时身上不住的冒汗,衣服也已被打湿一半,心里是不情愿下车的,但又不想拂了爸的兴,我只好起身下车和爸聊天。还没聊两句,售票员示意即将发车,催促我上车。我上车后,爸隔着玻璃继续和我说话,提醒我到学校别忘了发信息。忽然间他好像是注意到了什么,急忙上车。
“儿子,你是不是没带卫生纸。”
“没,”听着班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我意识到车要开了,补了一句“没事,我不用。”
不过这句话没起作用,爸留了一句“爸买纸去”便转头下车了。我不情愿爸给我买纸,不是因为将要发车,而是不想车上的人认为我娇生惯养。我极在意别人看法,哪怕这人是与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我奋力打开窗户,朝爸喊“不用纸,你不要买,回吧”。话音未落,车开动了。爸转身朝我喊道“知道了”。听见爸的这句话后我安心坐好,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车驶出车站约百米又停了下来,很多人图方便不愿进站便在站外等车。往常只会有寥寥数人在此处乘车,但今天却又数十人。人群一股脑涌上车,几秒前还显宽敞的班车此时却十分拥挤。随着他们一同上车的还有一股浓烈的汗臭味,很显然他们中的有些人已经在太阳下等了一会儿了。此时车厢内愈发闷热,我打开车窗,吹来的却是热浪。我的汗愈发肆无忌惮的淌着,完全打湿了我的衣服。汗水滴在眼镜上,我只能用湿衣服擦,却擦不干净。我用手擦额上的汗,可怎么也擦不完。不用想我也知道我的模样有多狼狈,而更要紧的是内心的燥热。在闷热的车厢里我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只想赶快离开这儿,去一个凉快的地方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车厢里的每一秒都让我感到煎熬。
当我以为车要重新发动时,刚闭上的车门又再次打开。我瞥见售票员接过一个什么东西后车门又重新关闭,几乎同时车子发动。
“这是给谁送的纸?”售票员手里举着一包卫生纸朝车内喊。我一惊,瞬间意识到那是爸送给我的,张手向售票员大喊“我的!我的!”拿到纸后,我急忙回头,从布满灰的挡风玻璃里依稀看见了爸的身影。我鼻子一酸,不禁簌簌地流下了眼泪。爸肯定是看见车子重新停下才跑来给我送纸的。爸平日里极少锻炼,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跑近百米,这样的事他平日是定不会做的。想到爸不顾路人的眼光和往来车辆,跑来只为给我送包纸,我心中的燥热一扫而空,代之以一股暖流。我双手抓着这包纸,任凭汗水和泪水流淌,爸和我一起生活的场景一幕幕再脑海中浮现。
高中三年,我和爸的付出颇有成效,我考上了省外一所不错的大学,不过离家却很远。上大学离家后,爸的身体每况愈下,常给我发信息抱怨身体不适。千里外的我只能给爸一些言语的安慰。两天前,我梦见自己回到了高中,回到了乘班车上学的时候,我坐在车上,手里攥着爸给我的纸,爸在车外目送我离开。醒来时泪水已打湿枕头。因为爸,我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觉得是孤身一人,我知道我遇到任何事情爸永远会在背后支持我。爸已成为我最重要的精神支柱,支撑我不断前行。现在的我离家已有数月,真希望回家的日子快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