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讷的爷爷一向不善言辞与谈笑,印象中留给我的总是一个沉默的背影。每每汗水浸湿衣衫也听不见他的抱怨。我叫他和我一起游戏,他总是推脱说自己很忙要去干活。当夕阳的余晖红了河中的水,他便好喝上两口,独自望着无际的田野。我从小和他有距离,小时候都不愿意和他一起睡。
夏夜静谧,没有一丝星光。夜色中的各座城市以灯光为妆,如同覆上了金丝织成的蛛网,耳畔偶尔响起飞机的轰鸣声。终点则是我梦寐以求的北京。父母都忙于工作又不放心我一个人上北京,只好让爷爷陪同我。可是他也是第一次去北京,第一次坐飞机。
手表的时针早已划过了十二点,整个机舱的旅客都闭上了眼。昏黄的灯光下时而回荡起轻微的呼噜声。
我打着哈欠,倚着窗户,似睡非睡。爷爷在我一边似乎睡得很沉。他的头微侧在椅背上,嘴唇微张,鼻翼轻翕。弦窗外,密密匝匝的光点连缀成一串串夺目的项链,镶嵌在地面上,释放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怎么不睡啊?这么晚了?”他悠悠地转过脸来,眼中满是密密的血丝。
“这飞机的声音太大了。”
“再不睡,明天可没力气游北京啊!”他仰着头盯着那条吸顶灯带,突然伸出手,搂住我的脖子,把我的头贴在他的胸口。我身子侧靠在他的衬衣上。是什么贴着我的脸?竟然如此粗糙,如同针在刺着我的脸?眼角的余光告诉我那竟是爷爷的手指。它如同三节干瘪的老甘蔗,布满了沟壑。我的耳朵紧贴他的胸口,似乎听到了一声一声的心音,如同一阵沉沉的鼓点在有节律地敲击。
飞机呼呼的轰鸣声似乎小了许多。我静静地等待着飞机着陆,也在静静地聆听幸福在跳动。
北京的夏天出奇的热,阳光似乎把积攒了一年的力量都用了出来。我早已热得直剩下喘气的份。爷爷却不说热,背着包跟在我身后,我渴了他把水递给我,热了他为我买冰棍,烈日下他为我撑伞遮阳。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我问他累不累,他只是默默一笑,不说话,就如平素的他。
我终于发现他的爱是无声的,是一种沉稳的关切。我想起他总是在我回乡时,上街为我买汤包做早点,他却一个也不吃看着我全部吃完;他给我买来牛肉却一片也不吃;甚至在父亲批评我的时候,他也不分青红皂白地维护我。
原来幸福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确定,一直在我身边,从未走远,在我生命中散发着点点芬芳。愿这简单的幸福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