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下午,我突然很想去逛书店,急匆匆出了门,把门一锁,才想起没带钥匙。站在原地尴尬地笑笑,心想反正回来的时候室友肯定已经回了,走。天气很暧昧,说不清楚要不要下雨,在楼上眼看着没雨,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却有细雨飘下。没带伞,又回不去,站在原地尴尬地笑笑,想着不管了,下雨再说。
结果很好,几滴雨并没有成什么气候,我做了正确的选择。我低头看了眼胸前挂着的幸运小石头,很是得意,心想自己果然转运了,倒霉的四月就要过去了,万岁!
那天我在南坪的西西弗待了一下午,最后开心地买走了两本小书,不虚此行。这书店不大,书也不多,不过没关系,本来就没有特别要找的书,我只是要找一家书店而已,所以这家店已经很好。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样,我自己去书店一般都不是去读书的,因为在书店里面不太能读得进。我喜欢在书店里走来走去,到处看看。主要是看书,看不同架子上有些什么书,怎么摆设的,哪些书显眼,哪些书束之高阁。有时候也看人,看人多人少,看进出这书店的人,看店员在干嘛……这个过程就像在读这个书店,很有意思。一趟逛下来,有个大致的印象,就算认识这个书店了,之后多来几次就算熟了。慢慢地,书店就会变成一个可以相约、相遇、相知的“老地方”,很有人情味儿,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书店是一个很重要的场所,和厕所、饭店同等重要。它不只是用来卖书的,卖不卖是一回事,一堆书摆在那儿本身就有其意义。书店就像世俗生活中的寺庙,任何人都可以走进去,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书的存在,如果他愿意从中拾起一本,他至少可以得到片刻的宁静。书店本是一个物质的空间,但当它容许百家之书同处一室,容许形形色色的人在其中停留、思索、交流的时候,这个书与人共处的空间,就变成了一个精神的家园。我很难想象一个书店中有可能生发出多少奇思妙想与美丽故事,就像我很难想象一个城市里没有书店将会多么无聊。
“怎么我去了一趟南部,你们这里都流行说搞钱了呢?日子真的那么难过啊。”电影《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里有个心怀理想“出来混的”,名叫哈尼,说了这么句话。这话给现在开实体书店的听了,应该会很有感触。书店的现状不好,日子真的挺难过,不少书店关了门,还开着的也多是步履维艰。这是市场决定的,主要是因为在网上买书或者买电子书要便宜得多,实体书店靠卖书根本竞争不过,只好强撑着,撑不下去了只好关门。如今的情况就是,书店已经很难靠卖书生存,要生存,就不能只卖书了,得卖点别的。简而言之,得变个法子搞钱,得搞钱。
这乍一听是一件挺焚琴煮鹤的事情,所谓的“精神家园”也要左手梦想,右手现实才有活路了。怀旧情怀泛滥的人看了,可能又要忍不住长叹世风日下。但其实不必如此,网购与电子书给实体书店带来的危机,是发展,而非倒退。再者,书店毕竟是个店,它再有情怀,也要卖东西,无可厚非。
事实上,现在的许多书店正在积极转型,试图把有情怀和卖东西更好地结合起来,尝试更多的模式与可能,虽然这个过程往往充满着转变的阵痛,但谁叫你非要在当今时代开一家实体书店呢?我想最终生存下来的,除了足够聪明、擅于经营,一定都是有一些非要做这事的理由与坚持的。毕竟实体书店似乎成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存在。
一直在说实体书店的难,其实也有例外的,比如卖教辅的就几乎从来不愁销路。知识是软实力,但教辅却是刚需。教辅类书籍之强势,如我中学时期所见,是要排队的,和领救济粮差不多。有些书店会和学校相联系,统一订购教辅资料,后来学校为了避嫌,就让学生自己到指定的某某店里去买。在我的印象中,这样的书店到后来就不像个书店了,而更像一个书籍批发部。那地方没有慢慢挑书的人,去的人都目的明确,不用思考,无需挑选,店外面停着正在卸货的货车,里面堆着一坨一坨未拆封的书,等着喂给一届又一届学生。不过这似乎也不能长久,教辅资料也可以直接网购,很便利,完全可以跳过书店啊——不知道现在学生的教辅一般是怎么弄的,有没有什么相关规定。
相关规定具体规定了什么,很多时候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它有时候可以养活书店,有时候又可以关停书店。今天是世界读书日,本来挺让人高兴,因为最近几天许多图书打折,简直就是读书人的双十一。可就在昨天,上海的季风书园(上海图书馆店)因为一些“不好说”的原因要关闭的消息传了出来,顿时让人觉得心里怪怪的。如王五四的文章所说:“一个文明的城市,它的书店或许会因为经营不善停业,或许会因为行业凋敝倒闭,但从没听说会因不可描述的原因关门,一个号称世界一流大城市的地方,让你容留一座书店,比容留一座青楼还难,能容留灯红酒绿和肉体横陈,却不能容留静心潜读和墨香满卷。”比起市场冲击下的自然迭代,这种非常规原因导致的关门才真正值得人慨叹。
只是开一家书店,怎么就这么难呢?
我突然很怀念自己十岁刚出头的那几年,有几个足够贱的朋友,有不少时间,正好,还有家离学校不远的书店。这家店叫“尚品”,大家常约在这家店,以每两三个小时刷完一本的速度看小说,度过了一段兜里没啥零花钱的时光。虽然它不大,书也不多,但是没关系,有这么一间书店已经很好。后来那家书店不太让人自由阅读了,可能是因为有太多像我们一样读得多买得少的小孩了吧。再后来,我们都去外地上学了,回去后才发现它关门了,变成了一家江湖菜,名字挺那啥的,叫“厨道江湖”。最近一次回去是今年春节,我发现江湖菜也没了,变成了一家药房,名字依旧牛逼,记得是个“济世堂”之类的名字。不过整个寒假,一直没见它开过门,感觉它不仅济不了世,而且自身都难保,不知道下次回去又会变成什么。
从书店变成饭店,再变成药店,这其实只是一个巧合,但我总感觉又是一个必然。我幻想着,有一天,这个店面又会重新变成一家书店,店不大,书也不多,就静静地待在街角,始终氤氲着书香与温情,始终欢迎着每一个大人小孩走进。我希望它成为人们生活的一部分,成为心中不会崩坏的“老地方”。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存着这么一份幻想,大概是我的中二病依旧没好干净吧。不然,怎么竟还会信幸运石头这种幼稚玩意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