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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黑夜撕开,一丝凉意便顺着裂口流淌了出来。这里天气炎热,晚上也不凉快,让人流汗不止。黑夜淌出的清凉所带来的快感令人无法抗拒,于是我就静静地站在田野里,除了偶尔会把脚浸没稻田的水里让自己更加凉快点之外,什么也不愿做。
大部分时间里,我只是仰望星空,倾听着天籁,在静谧的水汽中自然地等待暑热退去。
这次在水里泡得差不多了,我打算走到干地上晾晾泡涨的双脚。突然一条鳝鱼一样的东西粘滑地贴着我的小腿溜走并用尾部狠扫了我一下,水里一下变得热闹起来。一条大鱼在极速追赶着猎物,星光一闪,乌黑的水面上惊纹乍现。哗啦一声,捕猎的高潮结束,巨物吞咽着猎物隐匿的无影无踪。鱼儿们开始谈情说爱,它在水里成群结对地追逐嬉戏,在黑暗中不知羞耻起来。
人呢?我不禁想起附近还有人居住,眺望村庄的方向,全是黑黢黢的怪影。户外的热气渐退,倦意袭来;大概他们已经睡了吧,我只能想象他们各种各样的睡态。空旷的田野让我感觉自己也变成了水汽,无声无息地融入到周围的环境。幻化在田间林地灌木丛中的代谢里。
晨雾如发乳浸润着我的毛发,让清醒温柔地渗入到毛孔里。我似乎听到情人对我的呢喃细语,回去吧,看看今天的世界有多美丽。我朦胧着眼,恍惚中觉得在潮凉的空气中有一只白羽倏地从我身边拍打着翅膀极速飞去。
艳阳笼罩着炙热的白天,人们除了农忙就是休息,连吃饭都变得奢侈。我百般无聊于是打了个盹,睡过午觉后再把眼睁开。
夕阳无奈地远离酷热,恋恋不舍斜拽着大地,残影被一道道烤酥的田埂切断;火烧的云,映红了水田。年轻的姑娘们光着脚丫头顶陶罐,排队从埂上走过。婀娜的腰肢扭动着曼妙的身姿映入水镜,水面就活了起来。鲜艳的纱丽牵着水里拉长了的婆娑身影翩然离去,无人欣赏。我正沮丧地问自己是否审美过于浅薄,却看见水田中一只白色的鹭鸟,缩头凝视着她们,单腿独立,像在长行注目礼,竟不知道再把缩起来的脚放到哪里。
我再看劳碌的人们千篇一律的动作,觉得呆在这里没啥意义。于是离开稻田,沿着水渠来到了宽阔的河边。长长的宽阶沿河而蜿蜒而筑,一眼看不到头;它很有气魄地从河里冒出,陡直地趴在高堤上或伟岸的红墙根。临近堤岸的路边矗立着无数宏大的建筑,高大的红砖墙嵌着众多威严的神像,尽管它们有残缺,依然能挤出人的渺小。镀金的圆顶直指苍穹,十分壮观;看似有点沧桑,照样可以藐视人的卑微。繁华的街道上水泄不通,叫卖声不绝与耳。一块磨秃的花岗岩石阶上坐着一群聊天的寡妇,她们美丑不一,衣饰贵气。她们吐字清晰而快速,一起聊着各自的男人看似很和气,异样的神情掩不住满腹的阴谋和妒忌。嗯,以前的丈夫不好,未来的那个也不咋地。她们如是说。
这话恰好被三个过路的男子听到,一场活报剧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赞美主,感谢他给我们带了新的教诲,让文明的洗礼惠及各地。”牧师喃喃地说。
“你在干嘛?像在说些什么。”另外两个男子问他。
这三个人都不是本地的。一个是牧师,一个是商人,一个是来此考察的。牧师是本国人,他今天偶遇日本商人和中国的考察者有点喜出望外,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一定要尽地主之谊,打算带他们去喝酒一叙。且喜三人见面聊得很投机,于是很愉快地结伴来到了这里。
牧师背对着那群寡妇对同伴说道:“如果按照我们这里的旧俗,我身后的那些富孀们要是早出生几十年的话将会成为萨蒂,现在好了,至少她们可以选择……”
“萨蒂啊,我知道。就是妻子知道丈夫确实已死,先去洗澡,然后穿上新衣服,戴好首饰,来到焚尸场。最好在焚尸场附近有个池塘和树荫,婆罗门和其他人都聚集那里,还要有乐队来伴奏。长者在池塘边点燃一堆熊熊烈火。那个准备殉葬的妇女,到池塘中洗完澡后,身上只披一件单衣,把脱下的所有衣服和摘下的全部首饰,一一扔进火里,然后自己跳入火中。同时,锣鼓声、乐声骤起,在场的人们手持木棒,向火中女子身上砸去,以免她跳出火外……我也是道听途说,听起来好可怕。”
“嘘,兄弟,说话小声点,别让她们听到。”牧师比较魁梧,胖大身材可以把刚才说话的日本人完全遮住。不过他还是非常谨慎,毕竟他们都外乡人,在这里没有任何熟人和朋友。
“我们那里以前和你们也有点像,不过要温和许多,它不叫萨蒂,叫劝死。”中国人低声说道,显然他对牧师的担心十分认同。
日本人也放低嗓门说:“我们那里也有跳崖跳海的,有的还很被认可,并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殉情。”
“哎呀,这真是五湖四海皆兄弟。不,皆姐妹。足见我们今天的相遇是天生的缘分。”牧师热烈地说,并给了他们一个真诚的拥抱。
“可是,我们那里的人虽然对自杀向来推崇,可对寡妇的事儿却并不感冒。”日本人纠正了一下。
“谁说不是呢,我早先认为彻底废掉这种习俗是一种进步,现在反觉得这些寡妇更加可怜。”牧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别看她们是富孀,可要是走了背运的话简直生不如死。她们若要再婚,只能上嫁。如果平嫁或是下嫁极有可能人财两空,保不好还会丢了性命。她们要是能养出个好儿子,或许老了还能有个依靠。更糟的是那些女儿多的,当母亲的因为无法负担巨额嫁妆只能让女儿们拖延婚事或是干脆不嫁。欬,我的信念正在崩塌。”
“信念崩塌?”两个同伴望着牧师,面面相觑。
“是的,过去我认为洋人给我们带来了文明和进步,所以我成了牧师,不遗余力地为他们鼓吹,并由此建立了文明的信仰。后来就不一样了,所谓文明不过是温水煮青蛙,把以前的火烧变成了水煮。至少对这些寡妇来说是这样的,这使我每见到寡妇一次,信念的城堡就要崩塌一层。”
“欬,可怜。只是这些青蛙一旦放进锅里恐怕是飞不出去了吧。”中国人只说了一半。
“我不想被放到锅里煮,好想回到水稻田里去啊。”
“嗯,水稻田固然好,可我觉得还是得靠水稻啊。人人都有得吃,恐怕洋人也不会乱跑。”牧师对水稻情有独钟。
“水稻田万岁!”“水稻万岁!”两个家伙不禁高喊起来。
这两个倒霉蛋明明可以选择好几种语言喊的,却偏偏说了英语,无意中激怒了身边的一群排外者。这群人愤怒地召集了更多的人把这三个外乡人打得狼狈不堪,最后把他们丢到河里。
日本人想游到岸上去,结果在河里挣扎了几下,呛过几口水后就老实了。他扒住牧师的肩膀问:“怎么办呢,我的腿脚被打的不灵便了。”牧师哼哼道:“我的双脚估计是陷在淤泥里了,根本无法拔出任何一只。”
“我也觉得浑身生疼,先在水里歇着吧,等缓过劲来再想办法。”
“小孩,快把船开过来!”牧师眼尖,他摆手向河里驶过的一条小船招喊。船到了三人身边,船上都是半大孩子,见了三个大人有点害羞。只有一个最大的孩子向他们问道:“啊,先生们!什么事?”
牧师道:“哦,英俊可爱的少年,请把我们拉到船上去,我会感谢你们的。”
“这可不行,你们的灵魂受到了玷污,必须到黑火法师那里做净化才行。”大孩子回答。
“你看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到黑火法师那里去呢?还是先把我们拉到船上去吧。”牧师辩解。
“给钱啊,只要你给够了钱,自会有人拉你们上船。”
“多少?”
少年报出了一个不菲的价格。
“啊,拿灵魂与金钱做交易,这真让我痛不欲生。你们走吧,我可不愿与比河水还脏的灵魂做交易。”牧师说话有点像呻吟,身心的苦痛让他禁不住颤抖。
见小船划走了,牧师说:“亲爱的兄弟,我实在不好意思瞒你,其实我身上没带几个大子,连半顿酒钱都付不起。可能你们比我有钱,但我不能用金钱来玷污自己的灵魂,增加自己的罪过。这样你们也不用再埋怨我不征求你们的意见而自作主张放弃了一次离开这里的机会。”
“哪里,哪里。在你们这里如果掏钱买通了一个嘴巴,就会有一百张嘴在后面排队等着。你做的对!”
牧师一下激动起来,兄弟兄弟的叫个不停,即使那条小船重新返回靠在他身旁也只当没看见。
“先生。”船上的少年老练地招呼一声。三人一瞧,船上又多了一位少年。这个大男孩比其他孩子大不了两岁,却颇通人情事故。尽管他皮肤很黑,只穿条裤子,却一点不令人生厌。
“先生,你们需要这个。”那个一头卷发光着膀子的少年笑嘻嘻地打开船头上的一个小木箱,里面放着许多瓶瓶罐罐和小纸包。
“这是什么?”牧师看着倾斜的箱子敞口问。
“神药啊,还有油!总有一样会让你喜欢!”少年一脸的暧昧。
“干什么用?”
“你们都受伤了,皮肤泡在水里可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少年瞅了一眼黄黄绿绿的河水,笑着说:“要抗菌消炎,我打不了保票,你得去城里找医生。这个可以促进伤口愈合,减轻疼痛。”
“让我看看。”牧师掂着脚尖,勾着头查看。“天快黑了……这油有什么用啊。”他咕囔道。少年不予理睬,只说出一个诱人的价格,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
三人先讨了一瓶,试用了一下,感觉有点效果,于是花了几个小钱,买了几瓶子药涂在身上。买卖一开张,少年就打开了话匣子,他很亲热地和三人说笑,像个邻家男孩。
牧师试图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少年把他们拉到船上去,结果遭到少年的断然拒绝。“如果被人知道,我们的买卖没得做不说还要受到惩罚。你们必须到黑火法师那里去做净化,否则他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欬,说了半天又倒回去了,三人非常沮丧。
“先生,你们愿意多花些钱吗?我保证你们一个子都不会浪费。”少年很贴心地说。
“花钱,花更多的钱做什么?”
“是这样的,我可以给你们找几个女孩过来,只要你们愿意付钱,她们一高兴替你们说几句好话让你们离开这里亦未可知。”少年自信而又讨好地说。
三人商量一下决定试试看,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中国人愿意多出点钱希望找个好点的女孩过来,不要那种乌七八糟的。日本人虽然有点疼钱,考虑再三欣然同意。牧师钱不够,自告奋勇地要和男孩讨价还价。“算了,一分钱一分货,一讨价会惹他们不高兴,还不如不找。你的钱我替你出了。”中国人直接摆平。
一船的孩子们像是做成了天大的买卖,异常兴奋。他们在船上又蹦又跳,简直要走不动路。船像箭一样划向堤岸,孩子们开始摩拳擦掌为跳帮做准备。
“噢,该死!”牧师在咒骂。他仿佛长了一双夜视眼,看到了那群孩子把船靠到堤岸上的景象。他们猫一样地跳到岸上,其中一个还回过头来冲我们做鬼脸,像是在笑话我们,三个大人怎么会被孩子给耍了呀。保护色!他们黑色的皮肤就像保护色,一下子就融入到黑暗中,根本看不见他们去了哪儿。欬,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啊。牧师痛心疾首地向同伴描述道。
三人真觉得被这群孩子给耍了,感到很窝囊,却又无可奈何。牧师高声叫道:“看我上岸不把他们撕成碎片,可惜我现在脚陷在淤泥里拔不出来呀。”
天色渐暗,河里的船更加稀疏,半天也见不到一条,堤岸上却热闹起来。特别是附近的妇人们开始成群结伙地来到堤岸边洗浴,带着女人特有的嬉笑打骂声。三人站在河里度日如年,不时地像咒骂小偷那样,骂那些坑了他们的孩子。
可那条小船回来了,里面少了几个男孩却多了三个穿长衫的女子。船头上站着的还是先前光着膀子的男孩,手里举着通红的火把,像凯旋而归的英雄。
“先生,给她们一点小费吧,她们就能马上跳到水里服侍你们了,行行好吧。”男孩一边说着,一边举着火把照了照船上坐着的三个女孩,她们肤色较黑,相貌姣好,身材很不错。
三个男人似乎被感动了,痛快地付了小费,于是三个女孩在其他男孩的帮助下逐一来到水里。拿火把的男孩识趣地带着小伙伴们去了船的另一头,三个男人开始与女孩们交流起来。
“你卖给我们的是什么药?咖喱粉还是辣椒面,我怎么感觉浑身热辣辣的像着了火一样。”牧师对男孩喊。男孩很老练地递过一瓶油,说了句:“免费。”直接把牧师搞定。男孩又回到船头,水里的人们开始骚动起来,动作越来越大,非常放肆。
突然一个女孩发出一声惊叫,男孩赶紧拿着火把赶来,只见水面上飘着一段不明物体,还随着河水在动。细看之下,原来是一块长条红布。
“嗯,这是什么?”牧师见中国人把红布捞起来绞着水,有点吃惊地问。
“这是我的腰带,本命年辟邪用的。”
“本命年、辟邪?”牧师表示不懂,日本人一脸好奇,两人不住地追问,弄了好半天才明白红腰带辟邪是怎么回事。
“太好了!”牧师不由分说伸出毛绒绒的大手一把扯过红布包在了头上。“不行!”中国人赶紧抓住红布叫喊,结果一下把红布撕掉一块。“怎么了?朋友。施舍嘛,施舍有福!”牧师不解道。
“算了,有这一小块也够了,不跟你争了。”中国人手里攥着红布条正要往怀里揣,日本人伸出一只手来笑着说:“施舍有福!”结果那块红布条又成了他的额带,中国人只得拿着手里的一小绺红布苦笑一下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帮我把头上的额带系一下,它有点短系不起来。”日本人请求同伴。
当牧师和中国人七手八脚地把额带系结实的时候,身边的女孩们大声尖叫起来。船上的男孩也十分害怕,手忙脚乱地把三个女孩拉上船,飞也似的把船划跑了。
“怎么了,怎么了?”三人吃惊地互问。
“我想是你的红布起作用了吧,把魔鬼全吓跑了,辟邪啊!”日本人颇为自信地推测道。
“是啊,是啊。我感到自己也和以前不一样了,浑身是劲。”牧师说着,开始手舞足蹈起来,一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到水里。
“小心!”
“没事!哈哈!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牧师乐不开支地大声嚷嚷。“台阶,我的脚下就是台阶!”
三人靠在一起不住地用脚踩来踩去,果然是没入水中的台阶。于是三人搭着肩膀一步一步地走到岸上,神气极了。
岸上的人们见到他们纷纷惊叫着作鸟兽散,让他们三个顿感大神附体。“他们为什么这么怕我们?嗯,我得找个人问问。”牧师说着,松开了另外两人的肩膀。
一个跑不动的孩子,瘫坐在地上拼命哀求:“千万别过来,离我远点儿。”他极力伸直双臂试图推走什么。
“怎么了,孩子!你怕什么?”牧师止住了脚步,
“魔鬼,你们都是从外面过来的魔鬼。请不要过来,不然他们会要了我的命。”
“可以,但你一定要把话说清楚,否则……”牧师佯装迈步。
那个孩子害怕极了,一五一十地回答三个人的问题。
“原来是这样啊,我们触犯了他们的风俗和禁忌。他们躲着我们是怕受到惩罚。”三人不约而同地说。
“那我们还要不要找黑火法师去做净化?”牧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不用了,你们不是我们这里的人,黑火法师也无能为力,说不定他见到你们跑的比我还快。你们快走吧,这里的人们不杀生,没人愿意伤害你们,快走吧。”孩子几乎捂上了眼睛。
“哈哈,没人敢伤害我们,大家自由了。让我们到街上看看,这孩子说的是真是假。”牧师建议。三人于是来到了街上,果然那里的人们都跑了,只有一头牛站在路中间。
“唔,红头巾用不着了,让我们施舍给这头牛吧。”牧师又建议。
“不行,本命年,我还指望它辟邪呢。”中国人拒绝,随后又说:“你把红头巾解了说不定这里的人们又不怕我们了,再找我们的麻烦怎么办?”
“是呀,我听说牛一见红就会变疯,你还挑逗它,不要命了。”日本人赶紧抱住牧师的腰。
“哦,我差点忘了,这里的牛被当神供着。那我们该怎么办?”
“趁着没人管,赶紧跑吧,我们赶紧跑。”中国人提议。三人一下反应过来,撒丫子拼命地跑,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兄弟,醒醒。”有人在摇晃我的肩膀。
“这是……”我不情愿地睁开双眼,见渔友站在身边。
“咋睡的这么死,叫也叫不醒,你的夜钓灯我帮你关了。”渔友说完又问:“我们还继续钓吗?”
“钓,十点准时收工。”我看了下时间,还差几个小时。
“好勒!”渔友直接把钓椅搬了过来在我身边垂钓。“你这个窝子上鱼。”他边说边挂饵。
“嗯。”我随便答应一声,开始回顾刚才的梦。“神药……”我不觉呓语。“什么神药,是印度香料吧。用起来还可以,就是性价比不咋。”渔友回答,他把手放到我的面前,一股特殊的诱饵香味让人闻起来发腻。
我清醒过来,日本人?原来是身边的一副进口鱼竿。脚下踩着一个红塑料袋,欬,也不用猜了。我站起来抛竿,看到不远处有燃烧过的灰迹,黑黑的一圈带点白灰。啊,想起来了,半夜我换了个钓位,天黑没发现它,然后不知怎么的就在这里睡着了。
十点一到,我和渔友准时收工,骑着电动车有说有笑地沿河而行。迎面扑来一个吓坏了的少年他发疯似的朝我们跑。
“他们要抓我……”少年扶着我们的车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我们看到他背后有几个男青年已追了过来。少年依仗着我们和男青年们论理,更多收竿的垂钓者们聚了过来。
“什么?这里被承包了,不准钓鱼?还要罚钱?”钓者们不禁愤怒起来。“他们还把鱼竿踩断了。”少年指着那几个男青年说。正好来了个遛弯的大叔,少年见到忙叫了声“二大爷!”
“怎么回事?”大叔走过来询问。“不能放他们走!”大叔一嗓子喊醒了看热闹的钓鱼人,大家自发地把那几个男青年围住。
“各位大叔大哥,对不起,搞错了,搞错了!”一个年轻人带着一个少年赶了过来。
“什么错了!”大叔口气很硬。“抽烟!抽烟!听我解释。”那个年轻人忙不迭地发烟。几口烟下肚,年轻人开始解释起来:“是这样的,我们在拍视频……”他拉过身后的少年说道:“他拍视频的时候去了趟厕所,还没出来。结果这位小兄弟跑到我们那边去了。你看他俩穿的防晒服一模一样,我这几个伙计也眼生,认错人了,误会,误会!”
“那踩断的鱼竿是怎么回事?”大叔余怒未消。“鱼竿是我们的道具,不值钱的。”年轻人说完,又递给大叔一支烟。
“什么,踩坏的是你们自己的鱼竿?”大叔转过脸看着自己的侄子。“我从厕所出来看到那里上鱼了,又不见人,就跑过去帮他提竿。”侄子解释。
“欬,你啊你,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大叔数落完侄子又对年轻人说:“你说你们这些小伙,真是闲的无聊,找个活干不好吗?拍什么视频。”
“叔,看你说的,谁不想找个好活干啊,哪有?我们也是没啥好办法,不像你们天天有退休工资拿。”年轻人挪揄道。
“散了吧。虚惊一场。”有几个钓者嚷嚷。于是人们陆续散去,我也骑车回家。车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我一个点刹,轮胎不轻不重地把大铁门顶开。
咦,这次老婆没说我。她正在院子里收拾鸡,盆里的热水还冒着一丝热气,地上扔着一堆鸡毛。
“来家了。”老婆今天脾气出奇地好。“嗯,回来了,我先把鱼放冰箱里去。”
老婆一直忙,我也没和她多说什么,处理好自己的事,简单洗漱一下,很快躺床上睡着了。
晚上醒来,我嗅到一股菜香味。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纸盒,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根红色的皮腰带。我拿着腰带来到厨房,老婆炒着菜说:“专门给你买的,过本命年用。”
“本命年?早了吧?”我有点发晕。
“按虚岁算的,今天是你的生日,过完生日按虚岁算不就是你的本命年吗?”
欬,钓鱼钓糊涂了,连生日都忘了。本命年?我隐约记得和生肖有关,按属相应该是从农历的大年初一开始到该年腊月的最后一天(年三十)结束。可又觉得提前过也没什么不妥。
吃晚饭时,我的状态好了很多,老婆今天的体贴和温柔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你喝点酒吧,去去昨晚的寒气。鱼头汤在锅里,多炖会儿没事。”老婆说完拿了瓶白酒给我。
我敬了个酒给老婆,然后问起了本命年的事,怕弄错了。“就当提前扎红腰带呗,多系几个月也没啥。”老婆不以为然。我想起梦里的事,交代老婆:“好,就这样吧。别忘了把我的裤子也缝上红布条。”
“明天要早起到地里收菜,你说是卖给菜贩子还是我们自己装车拉出去卖?”老婆问。
“直接卖给菜贩子吧。”我想起梦里那句话:买通了一个嘴巴,就会有一百张嘴在后面排队等着。虽然把菜卖给菜贩子有点亏,却不用理会后面张着的嘴。
“呦,长进了。”老婆回敬了个酒,喜滋滋地到厨房看锅。
夜里我一伸手,感觉床是空的,吓了一跳。“这又是哪?”起身一看,老婆正在客厅里给我的裤子缝红布条。“欬,早点睡吧,用不着这么急。”我很怜惜地劝她。
“快齐活了,把菜卖给菜贩子用不着起早贪黑。你早点睡吧。”老婆又说:“明天就是你的本命年,以后可要当心点。”
“知道。”我回到卧室,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于是靠在床头上盘算着怎样改进钓饵。最后脑子想得有点乱,只剩下迷迷糊糊地感叹:要是钓鱼不碰上这些无妄之灾该多好呀,多钓几条鱼就把卖菜的损失给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