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像一场精力充沛的角逐,
他隐瞒一些,坦白一些,付出一些,又保留一些,
让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快乐,
却也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担忧。
我不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
却开始猜测自己是不是他唯一的对手。
他已经拉开了厚的那一层窗帘,只剩下米色半透明的薄纱盖在窗前,阳光透进来时被滤过了锋芒,只剩下温和的颜色。他的大书桌上摊着电脑、剃须刀、手机、PSP、相机以及它们的电池和充电器,桌侧的室内晾衣架上毛巾睡衣和穿过的衬衫横七竖八地搭着。
见我醒了,他坐过来摸摸我的头:“把你吵醒了?”他穿着灰色小格子睡衣,洗得很干净,领子边缘起了几个毛球。在我想象中,男人在家都是穿旧T恤大裤衩和夹脚拖鞋到处走的,没想到他居然穿着干净的睡衣。
我有点冷,缩了缩身体把被子裹上来一些,才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收拾好行李要准备上班了,今天还不知道几点回来,明早五点多就得走,”他帮我把被子裹紧,“我起来的时候你睡得很香,这么大一张床,你缩在上面只有很小一丁点。”
“那你有没有一种拐卖幼女的感觉?”
“得了吧,幼女哪是你这样的人?人家好歹也能有两颗青春痘,你最多两个大熊猫。”
“还不是因为你!我在认识你之前从来就没有十一点以后睡过觉,最近几个月总是跟你聊电话聊到凌晨几点,最夸张的一次是挂上电话就看到天亮了!”
“哇,你真是乖孩子。”
“现在你是不是受良心谴责了?拐卖的不是幼女而是乖孩子……”
“No,只拐不卖,你是我的了。”他伸手就往我鼻头上捏。
我穿好衣服爬起来,踩着被子跑到床的另一边去穿拖鞋。他已经把桌上那一天堆东西都奇迹般地塞进了旅行包,开始一件一件地鉴定衣架上那些衣服究竟是可以穿的还是要洗的。屋里乱得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从房间角落里翻到一个帆布的折叠收纳桶,拖到他面前:“要洗的扔进来,还要穿的挂在那边,跟刚洗好甩干的分开不同
层,已经干了的收到衣柜里去!”
“这也能被你找到,女人真的是比其他生物都要强大的存在,嗅觉敏感,灵觉骇人。”他说着,不客气地就往收纳桶里塞待洗的衣服。
“我还没说你呢,每天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装精英,家里乱成这样。”
“我需要装吗?我本来就很干净!”
“哎,没想到你这种貌似精英的CBD男连生活都不能自理……”
“这不是有你了嘛!”
“不是吧?给我两把钥匙就想把我关在你家当清洁工?”
“今天可是你自告奋勇要劳动的,不怪我。好了,我去洗个澡准备出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好啊。那谁先刷牙?”
他一句话都没有答,冲进了洗手间。没过两秒钟,拿着牙刷杯从门后伸出头问我:“锤子剪刀布,谁输谁在厨房刷牙,怎么样?”
“懒得理你,我去厨房刷。你就一次刷牙洗澡忙完了出来吧!”我过去接牙刷,看见上面已经挤好了牙膏。我在厨房的洗手池边刷牙,听着旁边洗手间的水流声有种莫名
的踏实感——这或许就是我曾经很向往的平稳又幸福的生活,每一次睁开眼睛都能看到身边的人,每一个早晨都能听到这样的水声。
不知道是否有别的人站在这个位置刷过牙?她是不是跟他用锤子剪刀布争过洗手间?除了我,还有谁在这里感受过这样的早晨?甩甩头,不去想,不去想,我要的,是他的现在,就算过去没有我,但是现在,我比她们拥有更多。
“你可以进来洗脸,我关上浴室门了,不会淋到你!”他在里面叫我。
洗手间灯光很亮,而整体浴室在角落里,半透明的毛玻璃完全不用担心看得见人。我抬头看到镜子前的洗脸架,底下一层是洗发水和沐浴露,上面的瓶瓶罐罐都是男士护肤品,有些还没开过封。
我好奇看了看,问他:“你的装备比女人还齐全,怎么很多都不用?”
“嫌麻烦,”他的声音跟着水流声一起传过来,“买东西的时候总是容易相信女人,有时候只是想买个洗面奶,
“以后有你陪我买,就不用担心这点了!”
“你当我是霏绯,能给你什么专业建议?”
“不然你早一点连人带装备搬过来,让我不会因为洗脸架空虚而再买东西。这个建议好不好?”他似乎是在要求我同居。
“你赶紧洗澡吧!”我觉得水温变高了,耳朵很热,脸很热,额头也很热。如果搬来这里,每一天早晨都会像今天一样……他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考虑考虑吧。”突然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噢......”我不置可否地答应了一声。声音很轻,轻的只有我自己听得见,我知道,他也听得见,在这个属于他的空间里,他能捕捉到所有细微他想要知道的答案,比如说我,比如说现在的状态。
他没有直接去公司,将我送到公司门口时,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第一次,因为个人原因没有按时,走进12楼的办公室的时候,高跟鞋踩在地板上,我第一次想要脱了鞋走到位子上。
“你今天生病了吗?”Ada坐在我的对面,从成堆的文件里面抬起头问我。
“有一点点小感冒。”我只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天知道,偲文用我的手机给主管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什么,当时我正在洗漱。
“你有男朋友啦?”她神秘兮兮的对我眨眨眼,声音比刚才还要小声,就像是在跟人分享一个秘密。
“你怎么知道的。”我下意识的回答,已经告诉她了,懊恼的声音在最后一个字已经意识到的时候,就变成了降调,眉头微微皱起来。
“当然是今天早上,主管的电话没带,我替她接的。那个声音好像很熟悉,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喂,是不是我们楼下的那个12K金男?感觉又不像。”她一边说一边否认,我吓得生怕她说出来真相。
我点点头,故作镇定。“不是12K金男。今天提案的资料我昨天让你传给主管的,你传了吗?”转移开话题,我还有点小心翼翼。
“传了,早上一来,接收了离线文件。诶,你知道吗?我们总监的前女友,今天来了。”她说。
听到前的时候,我就已经神经紧绷了,听到后面两个字,心里更是咯噔一下。始终是要来的吗?
我总以为,我不去计较过去或者是埋在现实的尘土里,就可以忽略掉那些存在过的痕迹,我不去问,他不去提,相安无事,心知肚明。可是,即便是都不去提的那些过往,它终究是我们记忆里的曾经,那么真实的存在,不管你如何隐藏,都会有时光和其他人在某一个时间提醒你,我在那里。
我拿上杯子,绕过格子间,准备去接水。走过长长的通道,办公区右手边是独立办公室,玻璃隔开,中间一段,是有机毛玻璃,在外看去,人就像是被隔断,只能看到脖子以上的脸和膝盖以下的脚。
他的办公室在中间,我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余光看着里面阳光洒满桌台,有一双修长的腿穿着白色细高跟Versace,坐在沙发上,旁边,还有一个穿着筒靴的小女孩的双脚,不同的晃着。我才想起来,她是有一个女儿的。
我转身去了茶水间,手里的咖啡袋和抖落着一点点咖啡粒,撒出了一半。
我想给他打电话,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他,你的前女友来了,带着她的宝贝女儿,你要来看看吗?还是不闻不问,等着他自己来处理这个事情。
他们之间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空白,我曾经试图问过他,但是,总是话到嘴边,没有再继续。告诉自己,那些事情重要吗?既然现在不重要,就这样吧。现在人在面前的时候,女人特有的敏感,却让我不得不去思考他们之间的事情。
“麻烦您告诉安,我有些东西要交给他,麻烦他回到公司之后,给我一个电话,我把东西放在他桌上了。Micheal,跟阿姨说再见,”她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来,接着开水的水杯已经漫过了一半,热气从手指传到心脏,腾腾的热气,仿佛要蒸化了。她叫他安,不是特别亲近的人,他是不会让人这么叫他的,我故意叫他偲文,说是我才能叫的,其实我只是怕跟别人一样。但是,她叫他安。
高跟鞋踩着有节奏的律感,消失在电梯口。我拿着杯子回到座位。
“她好像是来跟总监谈房产的事情的。”Ada在我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就像倒豆子似得跟我说。
“他们有房子?”我吃惊的望着她。
“好像是这样的,我听同事说的。”她没有再继续跟我八卦他的事情,这个时候,我没办法再去表现的很明显,想要努力挖掘真相的心理,生生的被按压住。我心情杂乱的整理着桌面,想着今天才刚刚步入新的生活状态,却要面临着前任的无情碾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