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
每逢清明我就想起了母亲,她已经去世五年了,但是我心中的痛没有随着岁月的远去而减少,每当遇到问题还是忍不住想问妈妈,妈妈在世的时候是我的主心骨。现在只能在梦中与她相见了。
这盆三角梅是妈妈的最爱,现在长得弱如扶病,像妈妈生前病弱的身体。妈妈的身体在她去世十几年前就弱,主要是肺病。在她二十多岁的时候,她被传染上肺结核,当时也没有更好的药,只是静养。后来一个医生往胸腔打气,一周一次,这样持续了一年。她因为肺结核在床上躺了七年,终于痊愈,所以老年的时候肺纤维化,走两步就喘。期间几次很危险终于挺过来,活到了九十一岁,也算是她意志坚强,乐观的原因。
妈妈在80多岁手颤抖之前一直画画。画了一辈子,她退休之前在荣宝斋做画师,负责木板水印的第一道工序分版勾描。
在解放初期曾在国家博物馆(原历史博物馆)工作过一段时间,期间辅助沈从文先生绘制他研究的古代服装等图案,沈先生惊叹“你有一双这样好的手”。后来到荣宝斋工作,曾经借调故宫工作了十几年,临摹古画以代替真品展出。妈妈心静无杂念,心灵手巧,画出的画典雅恬静,超然脱俗。她总跟我说,特殊时期,别人都下放劳动去了,就留她一个人工作,因为她业务好。
妈妈一生淳厚朴素,待人善良真诚,乐观向上,思想不保守,有时候感觉她看待事物的观念比我还超前,每当有想不开的时候,找妈妈一诉说,她总能几句话让我豁然开朗。她一辈子愿意吃亏,看事情总是看大原则,从不在小事上纠结,也老是让我退一步想问题,不跟人争抢。
妈妈爱帮助别人,记得我小时候老家的亲戚总来要钱,我舅舅家里负担也很重,她总是10元、20元的给。也经常帮助身边的人,学生来求教,她总是不厌其烦地教。记得我父亲的学生来我家画画,她从荣宝斋借来原作供学生临摹,还做饭给学生吃。师母的恩情永远不忘,之后每年春节必来看我母亲。
妈妈做事格局大,眼光独特,她在九几年的时候就让我在昌平的山脚下给她买了三居室,她要有一个好的环境和大的空间画画,在昌平的住所她画了不少好的作品。她带着小阿姨在那里住了六年,后来因为房子在五层,爬楼困难,又让我在香山八大处附近买了一处房子,2005年搬到了西山。朋友们都说我有眼光,那么早买了好房子,其实都是妈妈的主意,我只是执行者。地点也是她挑的。她的超前不保守是与生俱来的,我现在都自愧不如。
妈妈非常节省,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在医院的时候她使用抽纸必须撕成四瓣,吃一次烤鸭是最大的奢侈。每次过生日的时候给她买烤鸭都分几次吃了,衣服也是舍不得扔,旧衣服改改穿,旧社会苦日子过惯了,节省成为了习惯。但是该花钱的钱绝不吝啬,比如买房子,比如买家电。
妈妈乐观,没有见她发过愁,生气也是爆发出来一会就没事了,妈妈善于接受新生事物,很早我就给她买了一个iPad,她拿着看新闻,看综艺节目,iPad陪伴她到终老。
妈妈老年的时候是幸运的,因为身边有两个女儿陪着,冬天的时候在八大处住有暖气的房子,夏天的时候住到我妹妹昌平的画室,她很知足逢人便说。
妈妈最后的日子很痛苦,开始住进西山的首医大康复医院,肺纤维化的最后都是喘憋,不见好转,她的求生欲望很强,要求转院。托朋友转到了空军总院,她拉着朋友的手说:“这回我可有救了”。但是情况一天不如一天,最后四十天不进食靠打营养液维持,我们分两班倒,每班两人照顾,妈妈每隔一会就说“找医生,出不来气”。起来坐一会支持不住又躺下,夜里吃安眠药能入睡一会,妈妈求生的欲望支撑她又活了四十天,她说还想嘱咐一下我女儿,但是没有力气说话了。这种目睹她痛苦的精神折磨,到现在想起来我都痛彻心扉。最后她认为西医治不了了,让我找中医,我找来了王凡医生来安慰她,她睁开眼睛说了声谢谢。最后前一天她让小阿姨给擦身,第二天的晚八点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每次妈妈病的时候,我送她去医院,经过医生的治疗,她总是欣喜的告诉我,见好,可以出院了!每次妈妈病厉害的时候,我很焦急,每次妈妈见好的时候,我感觉是世界上最高兴的事了。妈妈战胜疾病的意志很坚强,每当我害怕的时候她总安慰我“没事,我死不了。”每当我经过她住的医院,在医院里的点点滴滴都涌上我的心头。现在我还住在她生前的三居室内,妈妈的卧室还是她生前的样子,但是妈妈再也不能叫我“胖儿,过来”。失去妈妈的是巨痛的,开始都不敢去她房间,也不敢想,几年以后的现在才可以触碰,但是每每想起,便泪流满面。生死离别是人的巨痛,也是自然规律不可避免,按照妈妈的愿望好好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