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北方十一月晴朗的午后。天空蔚蓝,阳光明媚,明媚的甚至有些刺眼,两三点的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门,洒在窗前的空地上。
我慵懒的躺在床上,因为生病的缘故,就算这样的好天气也丝毫没有改变我的心情。我的心就好像沉浸在寒冬腊月的冷风里,怎么也温暖不起来。和年龄有关吧,年轻时候,觉得自己体壮如牛,疾病和我相去甚远,年轻的身体,怕什么,所有的疾病来吧,都来吧,还怕你不来呢。可那时的疾病也像是弹簧,你强它就弱,就算吹了风淋了雨,一杯红糖水下肚,什么毛病也没有。可慢慢有了点年龄,这刚过四十,就感觉身体素质大不如从前,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大病小灾就找上你了。这次的感冒,因为工作的原因,在室外吹了两个多小时冷风,等到感觉冷的时候再加衣服,早已来之不及!
人真是一个矛盾体,身体好的时候,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在话下,像我这样性格倔强的主儿,平日更是不求人,觉得事事靠自己都能办到。可这生了病,就大不一样,你会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胳膊腿都不由你了,说不定什么时候,阎王爷看你一个不顺眼,大笔一挥,把你划归到那个生死簿上,这一生,也就算交待了。所以一旦生病,我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悲观。
于是无论窗外是多么诱人的秋日,无论阳光是多么的温暖,我的心始终冰冷,没有一点生活的激情。
儿子在我隔壁的房间,完成着周末作业,他大概也因为熟悉我的秉性,知道我在病中,不喜欢声音,所以大半天都静悄悄的;我在儿子隔壁的房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也不愿意打扰别人,所以也静悄悄的。
而屋子里唯一的声响,来自于厨房。
我虽然在卧室躺着,可我的听觉却无比发达,我听见老公开橱柜门的声音,听见他拿出电饭煲打开锅盖的声音,听见他舀米淘米倒水的声音,再听见他烧了开水倒进锅里盖上电饭煲的声音。再往后,我听见他洗菜的水流声,听见他切土豆丝时急速的刀声,撕开包菜时的嘶嘶声,再就听见油在锅里的滋滋声,菜被倒进锅里的呲啦声……等到所有该响起的声音悉数从我意识里流过,我听见熟悉的说话声在我耳旁响起,“起来吧,吃饭了。”
睁开并没有闭实的眼睛,看到那个朝夕相处的人,正捧着一碗饭,站在我的床头。那碗饭,热气腾腾,冒着诱人的香气。我知道,底下是白米饭,上面覆盖着的,是他刚刚出锅的菜。
欠起身子接碗的那一瞬间,我竟有些感动,鼻子一酸,一滴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我放下饭碗的当儿,他一转身出去了,再回来,手里是几张餐巾纸,还端着一杯水,不用问,那一定是杯温开水。
那一刻,一向伶牙俐齿的我突然语塞,不知道说些什么,我只点点头,示意他去叫儿子吃饭吧。当房间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时,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十六年婚姻生活,我们之间,早已没有了曾经的浪漫,纵然年轻时有再多的激情,也在这十六年平淡的岁月里消磨殆尽。最近几年,因为家里的事,公公婆婆,家长里短,我们之间似乎缺乏了曾经的亲密,有话也不说,有了很深的隔膜。再加上儿子的教育问题,已经够我们焦头烂额了。我突然觉得有很久很久,我们不曾像今天这样,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
我端起饭碗,心潮澎湃,虽不是玉粒金波噎满喉,却一口也没有咽下去。回想起我们的恋爱,从一开始就不被看好,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跟他在一起,我会吃尽生活的苦,受尽生活的累。没有人相信,我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曾经有一度,连我自己都忘了,这个人就是那个历尽千辛万苦,我铁定了决心决定交付一生无论贫富都愿意跟他一起走的人。
想到这里,我突然发现,窗外的阳光变得格外耀眼,晴朗的风拂过我的脸。多日来的病痛,不是那么难以忍受,我再一次端起饭碗,顺顺利利开始吃饭。
……
一碗饭将尽的时候,有人走到我的近旁,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玻璃碗,里面是剥好的红红的石榴籽。
我笑着抬起头,在一缕目光的深情注视下,握住那双温暖的手。
我知道,幸福就是平淡岁月里的一粥一饭,有人问你粥可温,有人与你共黄昏。
而我也知道,你,就是我走过千山万水,找对了的那个人。
——谨以此文,献给亲爱的马先生,谢谢他十六年来对我的关怀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