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一九八八年五月十四日

5月14日  星期日  多云

家里的麦子总算要浇完了,今天姑父们用不了一上午就可以收工了。

父亲在医院虽说天天躺着,也并不耽误吃饭,可他明显瘦了很多。

今天上午,爸爸输液时浑身打颤,盖了两层被子还说冷,后来小晋来了,打了针、量体温、量血压。

母亲不在,我一个人守着父亲,有点六神无主,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小晋说:“别担心,有点发烧,有可能是伤口发炎造成的。”

其实我觉得父亲就是太惦记家里和厂里的事,心一直静不下来。

我连书都不敢看了,就一直在床头的凳子上坐着,生怕他一下醒来我看不到。

杨姨说:“唉!也真是难为你!”

我把毛巾用热水浸湿又拧干,放在父亲的额头上,轻手轻脚,生怕惊醒了他。

小晋来过好几次,见父亲一直在沉睡,只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看看瓶子里的药就走了。

一直到中午,父亲终于不烧了,说饿了,想吃点东西。

我一颗心这才放下来,赶紧问他想吃什么,他说想吃熬小鱼。

我一听当时就楞了,我去哪给你弄熬小鱼去?

旁边的杨姨说:‘医院后门有一家小饭馆,前几天我买了一次,你爸说好吃,这次估计是又想起来了。“

杨姨说完,我赶紧对父亲说:“那你稍微等一下,我去给你买啊!”

好在那个小饭店很近,我骑上车子很快就到了,熬小鱼是这家的招牌菜,吃的人还不少。

既然都熬鱼了,那干脆再给父亲买一些贴饼子吧,虽然没有母亲做的好吃,但贴饼子熬小鱼,这可是有讲究的。

果然,父亲一见我买回的饼子和小鱼,高兴的喜笑颜开,正吃的起劲,小晋来了,看见正在狼吞虎咽的父亲,他笑着说:“董大叔,你不要吃太多,你平时运动太少了,七分饱就可以。”

“行行,我知道了。”嘴里答应着,父亲可并没有停下筷子。

我是一点胃口都没有,这一上午,我提心吊胆的,现在一口东西都不想吃。

眼看父亲吃的差不多了,我提醒他:“可以了,人家大夫都说叫你少吃。”

父亲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我把毛巾递给他,擦了擦嘴和手。

他满足地往床上一靠说:”真好吃,吃饱了我还想睡。“

杨姨的男人笑着说:“你要是困就睡呗!”

父亲困不困,我不知道,我是真的又困又累,但又不能躺。

于是我问父亲暂时有没有事要我做,父亲说:“没有,我跟你杨姨说会儿话就睡觉,你要是看书就去找个清静地方吧。”

我拿了书走出病房,来到医院门口西侧的大柳树下,我一下子就坐在那个长条木椅上,其实我真的很想躺下去。

小黑胖子小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走过来对我说:“董中秋,走啊,跟我们去玩一会儿乒乓球。”

董中秋?我惊愕地看着他,他用肯定的目光告诉我,他喊的就是我!

这是谁跟他说的?

“怎么了?”他见我没反应便问我,我说:“谁告诉你的我叫董中秋?”

“我那天听小晋说的,你不叫中秋吗?你又姓姓董。”

他说的确实没错,我的确叫中秋,我父亲也真的姓董,可我是跟母亲姓的。

因为从小就爱生病,常年住院,爷爷的一个会看八字的朋友说是我名字取的不好,得改。

但改来改去都不满意,于是我干脆就随了母亲的姓,

反正我也是女孩子,将来要嫁人的,姓什么都没什么大不了。

我看着小刘,张了张嘴,想解释。

后来又一想,算了,他们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反正等父亲一出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见面,无所谓的。

再说,我也是累的连话都不想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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