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乾昌
无论你年纪多大、走到哪里，只要还有个妈，就算全世界背叛了你、与你作对，总有个人向着你，那就是妈。
小时候受了委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妈妈的怀抱。犯了错、无助时，总是想到回家。有时惹妈妈生气，赌气离家出走，一个人四处游荡。到了傍晚，家家屋顶笼起炊烟时，听见母亲在村口急切地呼唤着乳名，嘴里心里还倔着，眼里还憋着委屈的泪，腿却不听使唤地迈向家的方向。因为家里有妈。
妈妈的怀抱与爱，总是你退无可退时最后的依靠。在你走投无路时，她总会毫不犹豫地接纳你。而当你春风得意时她又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旁观者。最温暖的幸福，就是你根本不知道幸福在哪里，是什么。
妈妈是一个改绞绞(解绳子上的疙瘩)的人。每当犯了错，害怕父亲抡下来的巴掌时，母亲就把一个大绞绞改成小绞绞，再把小绞绞改得无影无踪。一个在父亲眼里千头万绪，不可原谅的局面与错误，在母亲那里，变成春风化雨般的一缕枕边风，吹理得熨熨帖帖，码放得整整齐齐。最终化干戈为玉帛。而母亲总会在无人时，眼含爱意地数落你几句，叮咛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调皮，少挨点打。然后她自己把巴掌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
父亲的巴掌，粗暴武断，可从不会叫人屈服。眼里流着泪，心里含着恨。
母亲的巴掌，像抚平你委屈与伤痛的熨斗。脸上带着笑，心里流着心疼与慈爱。
母亲离去以后的二十多年，以为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坚强，心已经足够坚硬。以为可以坦然面对人生路上的不平与苦难。然而，夜深人静以后，某个孤独无助的时刻，身上所有的铠甲与厚重的防卫顷刻间土崩瓦解。又想起母亲。
有时候，一首歌，一个故事，一个背影都可以一击即中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你才发现，原来那些可怜的自以为是的坚强只不过是伪装。
记得那年在大伯家，看着大妈吃力的坐在小板凳上给堂哥洗衣服，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还要六十多岁的母亲亲手洗衣服。这对于我这个从小自己洗衣服的人来说简直不可想象。后来终于明白，那是作为一个母亲最朴素的表达爱的方式。就像你回到家，你的母亲非要给你做一顿饭，尽管你不饿，尽管她的手脚已不再像过去灵巧麻利，她做的饭菜也不如小时候那么美味可口，但她就是拒绝你体谅她的好意，非要亲自动手给你做一顿饭。
其实，当母亲坚持要给你做饭时，就让她去做；她想擦地就让她去擦。她做了就感觉到被需要，她的一腔爱就有了地方安放。她才会自在安然，才会开心幸福。
有时候你的孝心是多余的。你怕她受累，不让她做饭做家务，她会认为你再也不需要她了，她的爱已经不重要了，那种失落若不是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你是体会不到的。
人生的幸福，不就是能够被爱被需要和能爱能需要吗？
母亲在时，你的脚步总会有个归宿，你的心就有方向。当你累了倦了，受伤了，困顿无助时，总会向着那个方向走去。去陪着母亲坐坐，吃一顿饭，有一句没一句的随便聊聊，你就释然了，放下了，想通了，不那么痛了。母亲在时，哪里都可以是家，因为心安。母亲不在，故乡也是异乡，你便成了孤儿。你的心总在漂泊流浪，无所归依。
人到中年，听过许多大道理，自己也说过许多听起来头头是道的话。用以劝解别人，安慰自己。可到头来你会发现，那些大道理在真情自然流露的时刻，在直面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时，通通都是苍白的骗人的把戏。再智慧的大道理都不如母亲的一双苍老的手掌，一双浑浊而深情凝望的眼神。
母亲离去时，会把你生命里某一部分永远带去。从此，某一部分的你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多少年来，你总是装作比任何人都坚强成熟，努力使自己看来和他们一模一样。其实，当你越是看来若无其事，心里的思念与酸楚就愈加泛滥。只是你从来习惯把微笑送给别人，把心酸留给自己。
二十几年前的那个秋天，母亲猝然离去。当我流干了眼泪，埋藏起伤痛，再回头看时，蓦然发现，诺大一个世界竟没有一个可立锥之地。
几十年的漂泊流浪，心上的伤一道又一道的，流血、结痂，结痂又流血。以为人世沧桑早已让自己硬如磐石一块。可到头来才发现，不过是自己给自己造了一个硬硬的躯壳而已。
这壳，自己走不出来，别人也无法涉足其里。就像一条搁浅在沙漠里的鱼，总是渴望水和氧气。就像一个围着蜜糖罐儿巴望的孩子，总渴望着罐子里有无尽的甜蜜。
母亲离开快三十年了，心里总觉得她未曾真正远去。有了烦恼，有了想不开时，总在心里和妈妈说一说。妈妈有时微笑，有时点点头，不说一句话，却能真切感受到她一双粗糙而温暖的手轻轻抚摸我的额头，拍拍我的脊背。感觉自己又成了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这世上，看你的人很多，懂你的人很少。而最懂你的那个人永远是母亲。母亲尚在，你是幸福的，也是幸运的。有了母亲，就有靠山。当有一日，你也成了一座高山，母亲佝偻着依偎在你身旁的时候，你还是觉得，因为有了她你才有巍峨站立着的底气。
人生的路，没有人可以陪你到底。最终，你要自己陪自己的影子走下去。只是，心中有爱便不再孤单，可以走的从容。无论走向哪里，走的多远，心里有了妈妈这个靠山，就有人为你遮风挡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