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是秋日里难得的一个雨天,我自睡梦中醒来,一再厌倦了油腻的外卖,窗外哗哗的雨声也未能熄灭突来的这份出门买菜自己做饭的勇气与冲动。
以前喜欢逛超市,干净、整洁,闲庭散步似的就把菜给买了,电子过秤,价表一贴,精准快捷。但你总有嫌它冷硬的一天,尤其是当你看多了过秤员那张单一麻木的脸。
尽管菜市场拥挤、杂乱、甚至狼藉。但它鲜活、有温度。窄窄的一条街道,三分之二被两边的菜贩们挤得满满当当,挑担的、设摊的……蒸糕、葡萄、豆腐、玉米、白菜、卤味…琳琅满目。
脚下的路面被雨水搅合的泥泞不堪,每一脚都能带起几滴污垢往小腿上飞,还有大大小小的水坑让人走得像是喝醉了酒般东扭西歪。撑着伞,还得时刻避让着迎面而来的人流,精神半点松懈不得。
菜市场里挑着担子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散户,没有固定摊位,天不亮就挑着满载的担子赶来占个好位置,卖的大多是本地当季蔬菜。
不少老人花白了头发,深驼着背,皱纹嵌进嶙峋的脸架上,往肩膀上搭一块用来擦汗的灰旧毛巾,腰上别着一个磨了边的深色腰包。拉开外层的拉链,里面都是些块票、角票,皱巴巴的,来不及清。稍大点的钱都放在里层,展平展平的,按面额大小排列。
担子轻了,腰包也就鼓了,走回去的路上,脚步也就松快了。于是都不忍心问价,挑了菜上秤,说多少是多少。
2
初入菜市场的人是狠不下心的。只要与菜贩们眼神撞上,对方大多会向你露出和善的微笑,问一句:买四季豆不?早上刚从地里摘的,新鲜!”
下意识看一眼对方挑担里的四季豆,颜色鲜嫩,上面还泛着水光,像是在朝你眨眼睛。
好吧,那就挑一些吧。付了钱走了几步才想起,今日拟的菜单里头可没有四季豆。可买都买了,只能加或者换一道菜了。
很多时候能碰到一些老人家,挑着担子把菜卖得便宜到离谱。给一块钱,你要多少拿多少。
这年代一块钱能干什么?有一回我忍不住问,「怎么如此贱卖呢?」
老人抹着汗,答道,「家里种多的吃不完,总不能浪费。」
「那可辛苦了,下回还是少种些。」
「习惯啦,以前只嫌粮食少哪能让土地荒。」
在这些懂得粮食可贵的老一辈人眼里,说土地抛荒是一种罪过也不为过,更何况浪费。只要不让粮食生在地里又烂在地里,就是对耕种者最大的安慰。
现在的人,不再活在缺衣少食的年代,相比过去,得到了不止粮食,还有更多其他方面的物质提升。但失去的,是那份对粮食的原始珍惜和应有尊重。
3
有一回碰见一位前来卖菜的主妇,在人家摊子前看了看,张口就质疑道,「你这不是土鸡蛋吧?」
摊主听后立马就不乐意了,抓着那人不依不饶的大声计较了起来,「你说清楚,我这哪里不像是土鸡蛋了?」
主妇盯着鸡蛋,皱起眉头道,「看着不像啊。」
小贩瞬间炸毛,「这是我自家山养鸡生的蛋,我每天亲自上山捡的还能不是?你这信口开河的,我还卖不卖了…」
小贩声音洪亮饱含愤懑,一整条街都传遍了,抓着人非得让她说出个依据来,周围很快就围上了一群看热闹的群众,把狭窄的过道堵得过不了人。
顾客被看得面红耳赤,挣扎了半天才脱身。
这大概是菜贩的尊严,微小但也不容践踏。
还有那些固定摊位的菜贩,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菜贩子,卖的都是远道而来的大棚菜。
有些时候也不招徕顾客,在摊后架起一块木板,三五个人吆喝着打牌,有人来问价,「玉米怎么卖呀?」
眼也不抬的回,「三块五,自己挑。」
有些顾客挑好了菜,喊他过秤,他也漫不经心的回,「等会等会,让我打了这一把。」
顾客恼,「这菜还卖不卖了?」
「哎来了来了。」菜贩急匆匆拢了牌,这才朝你看上一眼,手里快速的过着秤。
「也就是看你摊位上的玉米饱满些,不然就你这生意态度,谁会买你的菜。」
菜贩嘿嘿一笑,权当夸奖听了。回头又摊开手里的牌高喊道,「来了来了,上回谁出了对五?」
这是菜市场的老油条,长年驻守定点摊位,可能是昨天下午或晚上闲下来打的那场牌局未能尽兴,大清早就续起场来,生意也懒得顾了。
也可能是嫌干坐着等人光顾的日子太过寡味,来去匆匆的菜市场,只有这些菜贩子们日复一日的守在摊后迎来往送,总会懈怠下来的时刻。
4
还有卖鱼蛋的摊位后坐着的小姑娘,摊棚内闷热,也不明亮,但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里头写作业,仿佛耳边的嘈杂喧嚷、眼前的人影匆匆、身边的忙碌母亲俱不存在……
还有卖坛子菜的外地小青年,长着一张娃娃脸,总是笑嘻嘻的露出颊边酒窝,每次总会额外赠送一些新品让顾客带回去品尝…
……
菜市场里有趣就有趣在这里是一个微型的天然露场,能窥见俗世生活里一些真实细微的面貌,里面蕴藏着是高于优美的质朴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