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小镇,它不需要你跨过千里重山,踏过纵横河流,不需要你奔赴迢迢万里只为了一抹刹那的留影。
它只求你那无需惊鸿灿烂的一瞥,你那无需一眼万年的回头。
我便生活在这样一个无人问津的小镇上,生活即兴之余,便是望着风雨打过帘子,洒进屋内,直到在脚下的木制地板上晕染出深深的阴影。
在这座常与雨水相伴的小镇里,出行必莫忘记带伞。
尤其是一把本地出产再由染匠晕染后的纸伞。这些传承自悠久古老岁月的匠人们,最擅长的即是为纸、布染上各类色彩。
染坊里总挂着各种颜色的纸伞,但年少的我并不知道那些精致美丽的纸伞为何会被装进玻璃为后人展示。
是太脆弱了吗?亦或是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美丽?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纸伞的颜色会逐渐变化、褪色,甚至还要遭受虫蛀的啃噬。那么,难道美丽的事物都是易逝的吗?
王维曾浩浩荡荡地写下“每逢佳节倍思亲”这片诗句。他的初心应是激起游子的怀乡之情。可人们多半不知,这句诗也是写给在乡之人挂念在外游子的。佳节已至,在乡之人不知在外游子可否也会挂念家乡。是否每逢下雨之际,举着各类坚实材质雨伞的他们也会念起家乡的纸伞。
曾几何时,于夜晚时分,小镇举行声势浩大的歌舞表演。在一次特殊的举伞演出中,观赏的人渐渐多起来,却又随着一场雨的突如其来而被逐一打散。不久,雨势渐大,偌大的场地中很快只留下了舞者只身一人。只见舞者一手举起纸伞,竟在大雨中翩翩起舞。
冷雨浇暗了彩色灯光,浇灭了行人的兴致,竟反而重燃起舞者的希望。那抹在雨中旋转起舞的青色身影就犹如一朵在池塘中绽放的青莲,亦或是残酷沙漠中龙舌兰一生一次的花朵,孤寂又磅礴,冷清又炙热。
手中的纸伞随着舞者共同翩跹,在彩灯依稀地照映下呈现出众彩,仿佛各色纷纷跳出了纸伞喷薄而出,跨过诞生之初的交融汇合,和着雨水,降生于大地。
月白,犹如天上白月与昏暗灯光下的凉雨交相辉映。藏青,是舞者青黑色的身影隐于暗、藏于暗又出于暗。缃色,像那舞者舞动不息的肉体身躯。胭脂,胜似舞者在雨中盛放的鲜活的生命。
无人问津下的起舞,是舞者用尽全力的倔强,无人问津下的起舞,是舞者对纸伞尽到最后的尊重及保护,无人问津下的起舞,是舞者寄托于纸伞中的希望与期待。
无人问津下的起舞,这世上还有很多场无人问津下的起舞。可有几场却是为了追念挂怀将逝或已逝之物?
试问雨去否?那场遮住人眼却又燃起希望一丝的凉雨。
逢人易道每逢佳节倍思亲。可人们难以说清,就连诞生在岁月之河的珍奇也难以知晓——易逝的是珍奇本身还是人们自身?以及,究竟是谁该思念着谁。
毕竟,那场凉雨永远也无法停下。
雨去否,雨停留,人去否,人难留……时光从不为形色匆匆之人驻足,反而走得更加遥远。
在无人问津下起舞,是否你还会觅见,并为之停留。
昔时,我撑起一把月白色纸伞,走在烟雨淡淡的古街道中,你的一次回眸,便留住了一段岁月中最惊心动魄的美。
2022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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