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卸了铠甲的卫渔,远远地站在高楼上,扶着摇曳的光线,背着血色的夕阳。
岁月越拉越长,缘分越写越短。
纵是可以拆骨成字,终忆不起肖筱逐水成空的眉黛来。
于是,卫渔想,这只不过是来往的路上受了风寒。
对自己寡情的人,无药可医。
(一)
貌似在很久以前,卫渔说,我好象已经老了。
肖筱偏过头脸来,不置可否的看着他,你怎么就老了?
卫渔就笑,我也不晓得,也许只是我以为而已的。
肖筱也笑。
直到两个人在小径上走了好远,卫渔突然转过身来抱紧肖筱,很认真地,说,如果我真的老了,请不要再让我知道有个你,可以么?肖筱咯咯笑了起来,卫渔,你怎么会不记得有个我?
(二)
几年前,那个有风的夜里,卫渔突然出现错觉,只觉碧海潮生,是肖筱的出现,接住了他。卫渔就是这样,会迫不及待地盲目地爱上那个救自己于一时危急的人,而对于别人心中所想,不管不顾。
卫渔再不肯承认那是空许的诺言,只说是一时不小心。
肖筱像是自己的救命草,在肖筱面前他不能有任何与常人有异的举动,怕肖筱无法接受而弃他而去。从认识肖筱开始,他总在笑,为她说的每一个小小的笑话就开怀大笑。他觉得自己已经愈合,不需要担心自己有些老了。
人要得到别人的爱,或者要爱别人,就得掩饰一些自我深在的缺陷。其实卫渔也说不清,自己的坚贞是对于肖筱,还是对于爱情本身,总之这个问题现在已经无法找到明确的答案。他不过有点固执地以为,可以这样想念着肖筱过一辈子,即使肖筱真的把他给忘了。
(三)
——“肖筱是个温淑的女子,亦灵性十足,有逸群之姿。长辈的恩慈,朋友的关爱,率性的纯真,集于一身。念及她诸多的好,万千欢喜无从讲起。”
卫渔在电脑里翻看那些的平日留下的日记,全是自己写作的素材。于是,他就看到了那些日记,日期是12月24日,平安夜凌晨。刹那间心从利刃上径直划过,记忆呼啸而来。
——“初见肖筱时,眸目胜梅。日后我若是提及彼时,必会形容她不染纤尘,我不能如此错过,我该坦言心仪她的那份婉约疏淡。只是,我这样想,会不会太可笑,在这样的城市里,谁都不是烟火身,我却再想把日子过成诗,呵呵,多么大胆疯狂的事。但我却就是爱上她了,好吧,肖筱,谢谢你,我且求你与我一同唱尽浮世清欢。”
——“无论如何,我希望能给肖筱一个盛大的婚礼,这算不算是我现在的冲动。但也许肖筱要的只是一次旅行而已。我开始不明白,难道,但是我真是已应付不来?”
(四)
肖筱的离去。
卫渔觉得应该有本文字用来记述。等出版成册的时候,大概就叫《未完成》吧。
可是却是这样一本故事,卫渔却越写越冷清,晦涩居多。和菱就问他,说,你这还是故事么?
卫渔笑,我若不肯让主角大悲大失,仿佛不落俗尘,站在世外看着这世界。我偏不让他们置之事外,仿佛一切好像与自己无关。
人生并不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宴会,在这场美丽的生命里,没有人应该竟然独善其身。
那剩下来的就是卫渔自己讲述的勇气了。
“什么是爱情?”书里的肖筱问卫渔。
“爱情,算不算是一场误会。信以为真的人是幸福的。”卫渔认真答道。
“肖筱,嫁我如何?”卫渔探问。
“你吓到我了。”肖筱终于不再回答。
望着肖筱远去的影子,书里的卫渔幽幽说,“爱情没有时间老,老到淡薄。”
可肖筱已经走远了,没有听到。
有很多时间的,我会等她回来。书里的卫渔想。
(五)
而此刻端坐屏幕前的卫渔,心生生地疼,还剩下多少时间呢,肖筱,你不肯给我时间。
总有些温度令卫渔言说不尽,又总有怀念让他失语。许久不见的肖筱,是否偶尔记得有个短信,喊一声卫渔的名字,让卫渔知道她去了哪里,又在哪里,然后卫渔才可以写:我一直都在。
可是,人越是老了,越是容易对在乎的人缄默,也许是爱着她的一种方式。卫渔要看着肖筱幸福,就不能让她有任何负担。因为明白人性太脆弱,或许经不起一点重负。他看过、写过、经历过太多不完美的路途,而之前,那么多的人是那么多的相爱。原来也不过是貌似。
不要考验自己的爱情,千万不要——在刻意面前,它根本不堪一击。
已经很晚了吧,卫渔站在月光下面,可能刚才发呆的久了,他突然看不清任何事物,这使他的身体晃了几晃。他掏出手机,想给肖筱打个电话,按到第十一个数字的时候又关掉手机,轻轻叹出一口气。
他第一次对挤公交车产生了厌恶。站台上的人们像潮水一样挤上去,他却无动于衷,漠然看着末班车开走。突然就蹲下去,用手掌掩住脸,眼泪从指缝顺着瘦瘦的手腕流到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