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的花窗竹帘暂时隔绝了外间的细碎人声。
慕容冲默默在船尾坐下,白皙手指撑在腿边。满月清辉落在他的眼角眉梢,却更显得寥落起来。
“刚才你架子端得挺足呀,”李毓临也支着腿坐到他身旁,锦袍蹭着慕容冲的白衣。
“你知道为什么吗?”慕容冲扭过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什么?”李毓临怔了一下。
“其实我不太会弹琴。”慕容冲孩子似的笑了笑,“只能远远地拨一首曲子,叫你听不出错处来。”
明明满大殿的公卿都没有听出错处。
李毓临哑然,却忍不住莞尔:“所以你穿这白衣服,也是为了教我只看人,别听曲子?”——倒是个好办法。
“白衣服啊……今天是我爹的尾七。”慕容冲淡淡瞥一眼身上云纹,语气仿佛在谈论天气。
“凤皇……”
“你知道吗,小的时候我爹找师傅教我,我总是不愿意学这些,”慕容冲的眼神停在远处的湖面上:“我说琴啊筝啊,都是些女孩子的玩意,男儿需得顶天立地上阵杀敌才好。可是你看,枪剑兵法救不了我,只这把破琴,倒还有些用处。”
李毓临看着他的浅色瞳仁,心下酸胀:“不想弹就别弹了吧。”沉默片刻,他蓦然觉得言语都是无力,弹不弹曲子,取不取悦主君,又哪里是现在的他能做的了主的?画舫里一阵难堪的寂静。
“你不用小心翼翼的,”慕容冲瞥他一眼,漫不经心似地用手拂着湖面水波,“我既答应了你,便做好了准备。偶尔发发牢骚,也是人之常情,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当没听见罢。”
今夜不过一个开端,李毓临闭上眼,突然觉得心中疲惫万分。他拼尽了全力救下他,保住他,甚至不惜用他的血脉至亲威胁他,此时此刻竟有些怀疑自己的作法是对是错。面对杀父仇人俯首称臣,谁知道他尴尬的身份还会被用来做多少文章?他当然明白慕容冲本该有自己承受的东西,可这一切真正落到头上,他又的的确确没有办法真正置若罔闻。
“路是我自己选的,你可别想太多。”慕容冲像是猜他他的心思一般,悠悠地把手收回来。
“啪”地一声,杉木七弦琴被李毓临投入湖心,像是死鱼般浮在水面,“刀剑兵法,总会有用的。你信我。”
“可你不该信我的,允徽。”慕容冲紧抿着嘴,深深看着他。
“信不信可由不得你。”李毓临仰头饮尽一杯酒,狠狠地擦了擦嘴角。
“算了,说这些做什么,”慕容冲摆摆手,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中秋节,你不去陪陪你娘?我看刚才她的脸色可不太好看。”
“我要是去了,她的脸色才会更不好看呢。”
“你和你娘闹什么脾气?我刚刚在殿上瞅着,皇后的气色倒是真不大好。”
李毓临冷哼一声,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外头的声音打断了。
“太子殿下——”
“怎么?”李毓临撩起船帘,是小太监桂枝。
“陛下托您去语融殿陪陪皇后娘娘呢。”
“知道了,多谢。”李毓临应了一声,回头颇无奈地看了眼慕容冲。
慕容冲回了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理理衣襟站起来,“那我就先走啦。”水波骀荡,撩拨得人摇摇晃晃。
“别走,和我一块儿去吧,”李毓临说道,“你在殿门口等我就好。”
见慕容冲不语,又补上一句:“大晚上的不认路,你一个人怕是回不去吧。”
“好。”慕容冲点点头,终是应了。对于宜衷皇后和李毓临,到底是有几分好奇。
再说也确实回不去。
一路上都是低头趋步的宫人,二人快步无话,还在殿门口还碰上了裴楚。
大约是来找裴敬知的。
这裴敬知既是柳舜英的外叔父,平日和中宫来往也不晓得避讳些。李毓临有些不悦,面上却没显露出来。
“岐扬君好风采啊,”裴楚笑意盈盈地打量了二人,虽说在夸慕容冲,眼光最终却停在李毓临身上。
“才疏学浅,少卿过誉了。”慕容冲微微颔首,神情却颇冷淡。看来这二人虽同在东宫供职,素日里却无甚来往。
“别废话了,快走吧。”李毓临揽了一把裴楚,快速和他走了进去
看着二人背影,慕容冲暗暗叹了口气。
“你还好吧?”正有些出神,身边出现了女孩子的声音。是李千岭。
慕容冲迅速别过头掩住了落寞神色。
“你在等人吗?”见他不语,女孩子继续问。
“应该吧。”慕容冲有些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春江花月夜》很好听。”李千岭也不在意,水汪汪的目光清凌凌地落在慕容冲脸上。
“我娘教我的。”慕容冲这才偏过头,仔细打量起女孩子来:“方才谢谢公主殿下了。”
李千岭摇摇头:“我叫千岭,窗含西岭千秋雪的千岭。我叫你冲哥哥好不好?”
慕容冲愣了愣。金陵的女孩子真是出乎意料的直接。
“你哥哥,在里面做什么?”他咳了一咳,问了一个傻问题。
“哥哥呀,”李千岭却不在乎,“在里面受罪呗。”
“宜衷皇后是你哥哥的母妃,他有什么好遭罪的?”
“这你就不晓得了,皇后顶是个偏心眼的,最喜欢的就是她小儿子,”说话间李千岭猫着腰,把雕花窗悄悄推开了一个小口子:“你看不看?”
说来奇怪,这偌大一个宫殿,护卫的宫人竟一个都没有。
“我才不做这听墙脚的事儿。”慕容冲笑着斜觑了李千岭一眼,眼光却止不住地直往里面飘去。
李毓临进殿的时候柳舜英正坐着和小儿子李存玦玩笑。
“母后圣安。”他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整个大殿的气氛一下子别扭起来。
“太子来了呀。”柳舜英还未来得及收起刚才的笑意,仓促地瞥了他一眼,“南星,给太子殿下奉茶。”
“不用了,儿臣只过来看看母妃。四弟可玩得愉快?”
李存珏也不答,坐在椅上懒懒叫了一声“大哥”。
李毓临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便拂开衣袍在梨花椅上坐下。
裴楚见状,倒是笑意盈盈地向柳舜英开口:"姨娘,太子殿下不要茶便不要吧,楚儿可是想念您的君山银针许久了。"
“要喝茶还不简单?”柳舜英嗔怪地横他一眼,“楚儿随时过来就是。太子得闲也好一同过来坐坐,省得落了别人闲话。”
李毓临礼貌地笑了笑,细长眼角尽是冷峭,“如若母后方便,毓儿便不敢不来。”裴楚轻轻把茶盏往他那边一推,他便安安静静地接过,一时之间室内只有轻微的饮茶声。
“你瞧瞧你,吃个糕饼也弄成这个样子。”打破沉默的是柳舜英,她的眼光全数落在李存珏身上,一边嗔怪着一边用涂着丹蔻的手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李存珏的嘴角。
四皇子已经十六岁了。
李毓临有些厌恶地别过头,想起了十二年前的上元。
彼时的李毓临不过六岁,虽说早慧,到底是贪玩的。听说民间花灯热闹,在宫门下钥之前就带着弟弟和裴楚溜出了定安门。上元夜灯火繁盛游人如织,三人不知怎么就被挤挤攘攘的人群推到一座画舫前。画舫上是三三两两弹着琴的女子,寒风料峭,女人们却一色儿穿着薄绡,互相打闹着斟酒嬉戏,极快活的样子。
“好俊俏的小公子呀,”坐在最前头的女人看到三人,娇俏地笑起来,粉嫩团扇歪歪掩着面,“过来陪陪姐姐。”女子软着身子朝李毓临招了招手。
李毓临哪里见过这阵仗,懵懵懂懂地只觉得这些人不好惹,拉住裴楚便想离开。
“姐姐,我想看大鱼。”熟料李存珏反而向前一步,胖嘟嘟的小手指了指悬在画舫上的花灯。
“好呀,你过来,姐姐就摘给你看。”那女子又咯咯咯地笑了,一双白若柔荑的手伸给了李存珏。
“四弟,别在外面胡闹……”李毓临伸手去拦,熟料也被女子一把带了过去,侬腻的脂粉味顿时迎面扑过来,李毓临被呛得咳了一咳。
“小公子你可急什么?” 女人媚眼如丝地瞟了他一眼,“花好月圆的,别的男人呀,可想求都求不得呢。”
话音一落,其他女人都哄地都笑了起来。
“别碰我!”李毓临慌极,啪嗒一下打掉了女人的手,可李存珏只直勾勾地看着花灯,丝毫没有走的意思。一时之间他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位小公子真无趣,”女人撇撇嘴,丢下了李毓临,转身从八宝攒金盒里拿了一块红绸,笑着在李存珏面前摇了摇:“姐姐给你系上好不好?”
红绸上绣着不明不白的图画,镂金流苏的,飘扬又招摇。
李存珏手里是一块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糕饼,看着红绸懵懂地点了点头。
女子于是又嬉笑着,簇拥着李存珏来到软凳上,像是在把玩着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把他推在绣花垫上。
这人是指望不上了。
裴楚呢?
李毓临勉强踮起脚,透过女子们衣衫的缝隙,模模糊糊看见他的小伴读正紧绷着站在石柱的一小片阴影里,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倒是快帮忙啊。李毓临心中急甚,那裴楚却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转身往市口跑去。
他莫不是逃了吧?李毓临想到大俞的皇太子就要死在一群女人手上,实在有点泄气——父皇该会有多丢脸。
“好乖觉的小娃娃。”那一厢,女子笑得花枝乱插,玉葱似的手已颤颤巍巍地在李存珏腰上寄了一个花哨的结,“这可是同心结,小公子可莫要丢了呀。”说完这句,女人们又叽叽喳喳推搡着笑作一团。
“姐姐真好。”好死不死,李存珏竟还奶声奶气地夸了一句。
“真觉得姐姐好呀?”女子笑得愈发放浪,从自己的额上取下蝴蝶花钿歪歪贴在李存珏脸上,眉笔尖还一戳一戳地点着他的脖颈。
“痒。”李存珏挪了挪身子,脸庞红红的。
又是一通女人们肆无忌惮的笑声。
该死的裴楚,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李毓临耳边净是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头脑越发昏胀起来。
“小爷,可算是找到您了,”正在他昏昏沉沉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勉强睁眼一看,是椒房殿身边的王福禄和气喘吁吁的裴楚。
“殿下别慌,”王福禄压低了声音,“四殿下在哪里?”
“在里头,”李毓临喜出望外,赶紧朝内间指了指,“母后知道了吗?”
“皇后娘娘正和陛下用晚膳呢,老奴去接殿下出来。”王福禄一摆袖子匆匆往里头走去。
有人来了,想必就不会有事了。李毓临松了一口气,看到裴楚正紧抿着嘴看着自己。
“裴楚。”他巴巴地叫了一声。
“胡闹。”那人却只背着小手,连声“太子殿下”都不叫。
回宫的马车上李存珏仍笑呵呵的,裴楚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望着窗外,唯有李毓临耷拉着脑袋很是沮丧。
“太子殿下莫着急,皇后娘娘那里老奴自会帮殿下分辨。”王福禄拉开帘子,在车内点了熏香,“诸位都先歇息一会儿吧。”
“嗯。”李毓临竭力保持着作为皇太子的威严,轻轻应了一声。待王福禄放下帘子,又立马换上了郁郁的表情。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他想到今天的事全是因李存珏而起,又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胭脂。”李存珏眯起小眼睛,愣愣地笑了一笑。李毓临掰开他的手心一看,果然是一小片红润的面脂。
“笨蛋,小心母后回去骂你。”李毓临气结,靠到窗边也懒得管他。车厢内暖香浮动,迷迷糊糊地人便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在椒房殿的正门,裴楚已被送回了相府,只余下了两位皇子。
李毓临远远地瞥见了天子的车架,进门的时候颇有些踌躇。
“允徽回来啦?到父皇这里来。”李承烨想必是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未等李毓临走近便笑眯眯地召他过去。
李毓临松一口气——想来是瞒住了。可刚等他走近,李承烨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几乎是怒目圆睁地盯着他。。
“父皇。”李毓临怯生生地住了脚。
“去哪里弄的混账东西?”李承烨一甩袖,案上的青瓷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陛下息怒,”柳舜英急急站起身,看到李毓临也是脸色一变,“胡闹!谁让你带弟弟出去的?”
李毓临霎时懵了。一旁的李存珏自进殿就没出过声,畏畏缩缩地躲在角落。
“儿臣错了,儿臣不应该……”
不等李毓临跪下来,李承烨沉着脸走下台阶:“给我过来。”
两个小儿颤颤巍巍地走近,李承烨却仿佛看不见李存珏似的,狠狠捏住李毓临的手,目光刀刻似的盯住他:“去哪里弄的这玩意?”
“儿臣未曾……”李毓临慌极,扭头一看,李存珏的脸上早已白白净净,刚才女人画的眉和花钿不知何时已没了痕迹。
那为什么……李毓临求助地去看娘亲,柳舜英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混账!”看他否认,李承烨更是气急,拽过李毓临,一抬手作势就要打巴掌,李毓临绝望地闭上眼,“啪”地一声,响亮而清脆,却是落在了一边李存珏的脸上。
李存珏哪有防备,哇地大哭,半边脸一下子红肿起来。
“陛下您这是做什么!”一边的柳舜英听见儿子嚎哭,登时疯了一样扑过去,“逃出宫做肮脏事的是毓临,你打珏儿做什么?”
李存珏挨了一巴掌,人小根本承受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好巧不巧,那根红绸正在此刻落了下来,堪堪落在李承烨眼前。
“看看你无辜的好儿子!”李承烨捡起红绸,怒极反笑,“朕不打他,是要带着这肮脏东西进宫吗?”
红绸上的东西,让柳舜英的脸都失却了颜色。
“要打就和你的大儿子一起打啊!”她护住李存珏,哭着嘶喊起来,似乎完全忘记了李毓临的存在:“总是欺负珏儿算什么本事!你有本事打我儿子,为什么不打他?我们孤儿……”。
“住口!”眼见她越喊越荒诞不经,李承烨低吼一声,狠狠地盯住了他。
“你有本事找那个女人算账啊!你欠我的——”女人又尖利地哭了一声,凄惨哀恸像是濒死的鸟。
听到“那个女人”,李承烨脸色更加难看,胸中一口气却像是抽干般,颓然地晃了晃。
李毓临从未见过如此阴郁的父亲。李承烨深深皱着眉,却是看也不看柳舜英,只挥挥手示意宫女把李毓临带下去:“把他洗干净了。”
李毓临又惊又吓,跌跌撞撞地离开大殿,在卧房里颤颤抖抖地探头往镜中一照,登时明白了李承烨发怒的缘由:原本贴在李存珏脸上的牡丹花钿正牢牢黏在他的脸上,自己的一双眉被炭笔描得又细又长,两颊是一层层的嫣红——李存珏那面脂的颜色。
大俞皇太子深夜化着女妆招摇过市。
“殿下,奴婢帮您吧。”宫人端来温水,湿淋淋地撩起毛巾,轻声对他说。
——和你的大儿子一起打啊。
——做肮脏事的是毓临。
——总欺负珏儿算什么本事。
李毓临拍了一捧水到脸上,溅进嘴里一股子咸味。
次日的弘文馆气氛恹恹。无论是太子殿下、四皇子还是裴楚,都是蔫了的样子。
“喂,书掉了。”李毓临推了推裴楚,哪知那人浑身抖了一下,竟像是疼痛万分。
李毓临疑惑,抓住裴楚的手撩起袖子一看,赫然是清晰的鞭痕:“怎么了?”
“摔了。”裴楚撇撇嘴,迅速把手抽了回来。
晚上李毓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李承烨的怒容和柳舜英的泪眼,还有裴楚淡漠的神色。
——“听说裴相今早亲自带着孙子去崇安殿请罪呢,那小孩把事情全说了。怎的这样不学好,偏偏带太子去那种地方……”
“小孩子懂些什么,这回也算是遭了罪。陛下不追究,老相国却还要逮着他抡十几下鞭子,谁知道是谁带谁去的呢。”
“裴相真是个老实的。”
窸窸窣窣的宫人碎语惹人心烦。
“临儿,”迷迷糊糊地,他感觉到有人小心地抱着他,身上是淡淡的龙涎香。
“父皇。”他半睡半醒地哼了一声。
那人顿了顿,又是把他搂得更紧些,“你可怪父皇?”
“不怪。”李毓临迷迷瞪瞪地摇摇头,“是儿臣自己的错,父皇别信裴楚。他骗人。”
“朕不信,那些人朕一个都不信。”皇帝轻轻地拍了拍太子,“王福禄以后再也不会来了,临儿很好,父皇晓得的。”
“那母后晓得不晓得?”李毓临心里和冷水泼过的明镜似的,脸上却仍是睡意朦胧。
察觉到皇帝动作倏忽一僵,李毓临复又把手环上父亲的脖颈,撒娇似地伸了个懒腰,“父皇多来看看儿臣好不好?”
李承烨仿佛是笑了笑,却半晌没有言语。
“临儿,父皇是皇帝,你可懂得是什么意思?”过了好久皇帝方才开口,“皇帝的喜欢与不喜欢,可能和他做的一点都不一样。”
李毓临心中的某个角落愈发警觉起来,却仍只是闭着眼摇了摇头。
“打个比方,就像今天的裴楚。就算你很喜欢他,但若要他心甘情愿为你死,也是对的。”
“皇后娘娘,可有看见我祖父?”正当这时,站在一边的裴少卿开了口。
“刚刚还在这里呢,后来说是要领陛下的恩典,急匆匆离开了。”柳舜英摆弄着鲜红的指甲,神色游离,头也不抬。
“这样,我正要找他去。”裴楚说着,笑盈盈地行了个礼,“那微臣就告退了。允徽,一块儿走吗?”
李毓临点了点头,面色像是结了一层冰。
“别绷着脸,这么多年你也该习惯了。”从大殿退出来,裴楚扭过头对李毓临说。
李毓临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见他们转身,李千岭也悄悄合上窗,走到慕容冲身边:“你待会儿要和太子哥哥回东宫吗?”
“我住在永昌坊,不在东宫。”
“回不回东宫,你一个小妮子管那么多?”说这话的是沉着脸走出来的李毓临。二人透过窗缝把情形看得七七八八,难免做贼心虚,又晓得他情绪不好,讪讪地都噤了声。
“哎哟哟,你太子哥哥要发火了,公主殿下还不快跑?”裴楚却仍是笑盈盈的,轻轻拿扇子拍了拍李千岭,“公主不跑,我可是要跑了。”
“裴哥哥等我!”李千岭快速瞥了一眼慕容冲,转身跟上了裴楚。
那一天裴敬知告诉裴楚的,是“为人臣子只能用脑,不能从心。”
没有分寸,便是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