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野温柔,初遇

远处隧道里传来轰鸣声,站台播报:“各位旅客朋友你们好,由燕城开往江都的G3258次列车即将进站……”

晨风吹散许星毛绒绒的额发,她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爸爸”。

许星怔怔盯着那两个字,紧抿双唇,红了眼睛。

一分钟后,电话自动挂断,屏幕上显示未接来电52个。

紧接着一条短信进来,和刚才的并列在一起。

爸爸:[许星,你个赔钱玩意儿,赶紧给老子滚回来!你就跟你那个死了的妈一样贱!要不是老子收留你,你他妈能活到现在?!]

爸爸:[你给我听着!你妈死了,现在我是你的监护人,你乖乖回来,我还能养你到明年,送你上大学。一个小时之内再不回来,你就是死在外面也他妈活该!]

爸爸:[老子供你吃供你穿,老婆都进局子给你妈赎罪,你还有什么不满?!整个许家上上下下哪里对你不好?!居然敢跑?老子就打断你的腿,锁在家里,我看你往哪里跑!]

许星握住手机的手止不住地发抖,满腔的怨气和委屈无处发泄,鼻尖一酸,一滴眼泪砸在屏幕上。

哪里不好?明明哪里都不好。

柳荷破坏了她的家庭,开快车撞死了她妈妈。

许志舒愿意养着她,不过是因为她的心脏刚好和患先心病的许薇能配型。

在他们眼里,她只是许薇的心脏容器,指不定哪天就死在了手术台上。

好?这怎么能算得上好!

列车缓缓进站,许星抬起手臂从眼睛上狠狠擦过,咬着牙,忍着铺天盖地的委屈和绝望,将电话卡拔了出来,扔进垃圾桶。

母亲车祸身亡后,她被接到生父许志舒家,本想等一年后考试结束就离开,如今连一周都没有,她就被迫颠沛流离,去丹里小镇寻找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外婆。

她的座位在窗边,是双人座。列车发车前两分钟,边上有人影晃动。

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许星闻到淡淡的烟草味。

视线里一条黑色工装裤,裤脚束口,脚踝处骨头凸起,连着经脉,有一种禁欲的美感。

随后,那人在她身边坐下。双腿随意懒散地抻着,膝盖处骨骼形状明显,工装裤自膝盖下垂时产生的褶皱漂亮得晃眼。

许星呆愣愣地看着那些漂亮又杂乱的衣物线条,耳边突然响起手机铃声,吓得她抖了抖肩膀。

余光里,一只漂亮的,骨节分明的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手背上,青色经络微微绷着。

“有事说事,有屁放屁。”

男人嗓音冷锐,透着不耐,耳边的空气在他开口的瞬间微微颤动。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哼笑一声,带了点痞气:“别扯那些有的没的,老子是瞎了还是瘸了,用得着你接?”

“……”

“行了,晚上八点到,别想着偷懒,好好看店,照顾好阿婆。”

“……”

说完,也不管对面的人还在嚷嚷,直接挂断电话。

许星垂眸,吸了吸鼻子,混沌的脑子拧发条似地转了起来——晚上八点到,她也是。

她眨了眨眼睛,难道他们的目的地一样?

丹里是一个小县城,江都是省会。到江都后还要换乘,之后在市高铁站下车,再转两趟班车,才能到丹里。

她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晚上八点到。

许星睫毛很长,眼睑下垂时像两把小扇子,轻飘飘地扇在人心上。略显苍白的唇有些不安地抿着,如果目的地一样的话,她是不是可以跟着他?

她抱着怀里的书包,长长舒了口气,头靠着车壁,缓缓闭上酸胀的眼。

高铁快速运行,盛夏烈风呜呜作响,女孩靠着车壁,眉心紧锁。

温峋淡漠地瞥她一眼,漆黑双眸冷清锐利,不过一秒,他收回视线,专注手机。

-

许星是被噩梦吓醒的,她又梦到妈妈倒在血泊里的模样,眼泪流了一脸。

醒来时,窗外阳光正盛,在窗台上浅浅印下一个沿。

胡乱擦了一下眼泪,低头端坐。情绪缓过来后,她有点想去卫生间,于是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男人。

他正在玩射击游戏,双手漂亮得过分,手机被他卡在两手之间,食指抵住手机沿,两个拇指分别控制屏幕左右端的操纵键,速度很快,异常灵活。

趁着他玩游戏,许星打开备忘录,手指在屏幕上轻戳,戳完之后等了他半个小时,终于等到他游戏结束。

男人穿一件黑色宽松T恤,袖口在手肘上面一点,露出来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

许星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戳他,指尖传来硬邦邦的触感。

她抬眼,温峋转头,视线瞬间相撞。

许星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寸头,几乎贴着青皮。眉毛浓黑,单眼皮,很薄,眼窝微微凹陷,右边眼尾上一颗黑色小痣。

瞳孔很黑,像是河底坚硬的岩石。看向她时,眼底带着疑问,却依旧挡不住里面藏着的张狂,像一头野性难驯的猎豹,透着强烈的匪气,压迫感十足。

许星心跳滞缓,身体紧绷,张嘴想要解释,一时间忘了自己不会说话,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脸瞬间红了,又急又窘,仓惶低头躲避他的视线,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备忘录,举到他眼前。

屏幕上方一排小字:[可以麻烦让一让吗?我想出去一下。]

温峋长眉一挑,打量着眼前快把头埋到胸口的小姑娘,自喉间发出一声哼笑,痞气十足:“不会说话?”

许星肩膀霎时绷紧,捏着手机的指尖泛白,羞耻和自卑让她抬不起头。

许久,她终于在那强烈的,极具侵略性的视线下点了点头。

灼灼烈日下,苍翠山峦急速倒退,滚烫长风擦着车厢,如同呜咽的悲鸣。

沉默的这两秒时间里,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下来。

只有她,最丑陋,最不堪,被赤裸裸地晾在风里,被晒得心脏发疼。

好在温峋并没有让她继续难堪,他从座位上站起,让到过道上。

许星匆忙起身,朝着他微微压下肩膀,表示感谢,随后朝着车厢尽头的卫生间走去。

温峋拎着手机,散漫地背靠座椅侧边,长腿微屈,犀利的眼落在许星背影上。

从上车他就注意到了,他的邻座,皮肤很白,微微泛着粉,却单薄,瘦弱,跟麻杆似的。

脸还没他巴掌大,长了一双澄澈的鹿眼,被水一浸,红通通的,涌动着不安。一直埋着头,容易受惊,刚刚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还哭了一鼻子。

温峋垂在裤缝边的手指动了动,一下一下地敲着节奏,最终得出结论:

这姑娘敏感,自卑,对外界充满不确定性和不安全感。

这情况,估摸着是被渣男PUA,失恋了,正离家出走准备去质问渣男分手原因。

他啧了一声,心道,年纪轻轻不学好,长得漂亮果然没脑子,又傻又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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