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父亲——离世五周年长歌

原创:芳水  【文字家园】

转眼间,

我的父亲离世已快五年。

有时候,

我特别想念他曾说过的话……

可惜,有些遗憾终难全。


柳又青,云又临。

我捧一盏清水,静立在门口。

似五年前的风,仍停在此处,

把门环轻叩,像父亲——你的指节。


炊烟短,记忆全。

灶台上没有盐,也没有你的咳嗽。

锅铲安静,像一柄熄灭的烛。

我舀一勺夜色,尝了尝,淡而涩,

像父亲——你曾经递给我的药。


雨声长,响雷涨。

瓦沟淌水,一行又一行,

却再也写不满一个名字——父亲。

我把伞收起,让水珠自己跌落,

像父亲——你教我:

“凡事都有去处,不必都紧紧握住。”


山路远,坡度悬。

墓草已高,高过我的沉默。

我将带去的酒,倒在石上,

石比记忆凉,酒比泪热。

一杯敬日,一杯敬月,

剩半杯,洒在脚边,

让它自己慢慢渗,

渗到父亲——你能够到的深度。


书桌空,诗词共。

你的老花镜还在抽屉,镜片蒙尘。

我用袖口擦,越擦越花,

像那年冬天,父亲——你呼在窗上的雾气。

我在玻璃上写“父”,

笔画很快谈瘦淡成一根骨头。


灯影昏,雾气腾。

电线老了,灯泡也跟着眨眼。

我坐在你曾喜欢的藤椅,

听着“吱呀”一声,

像替你说:“我回来了”。

可椅垫凹陷,

刚好盛下我这些年攒的疲惫,

却不见你的影子。


雁飞过,云彩各。

天空没有回信,只剪下一截蓝。

我仰头,忽然记起你抬头说话的样子:

“人老了,脖子低不下去,只好望远。”

如今我也学会仰头,

望得越远,胸口越空。

麦杆黄,金穗藏。

田埂无人,稗草替你收庄稼。

我蹲下身,掐一穗青芒,

掌心被扎了一下——

血珠小得像迟到的抱歉。

我把它埋进土里,

连同那句来不及出口的

“对不起”。


影成双,念枯苍。

路灯把我抻得很长,

一头在脚下,一头在十五年前。

那时你牵挂我,

如今我仅牵回忆。

中间是黑洞洞的五年,

我们谁也够不着谁。


钟声慢,歌谣残。

墙上的秒针一步一步跛行,

像拖着一条残腿。

我把耳朵贴上去,

听见里头有极轻的滴答,

像极了你曾在病榻上的心跳,

很弱,

却坚持把一个夜切成可以熬的碎块。


雪轻落,霜重弱。

似当年的第一场雪,

我摊开掌心,让它自己化。

雪霜知道,

我再也不敢攥紧什么了。

它化得慢,像你五年前最后那口气,

半天才散。


窗台明,露珠莹。

玻璃擦净后,

我望见外头的老槐树。

它新长的枝条,

好像你伸过来的手,

只是再也拍不到我的肩。


记忆短,路途远。

从家门口到坟前,

一共六十六亿三千九百万步。

我数过,

每一步都在减去我身上属于你的部分,

到达时,

我刚好轻成一具空壳。


烟火起,纸浆息。

火舌舔过黄纸,卷起黑蝶。

风一吹,

它们飞,

像替你读我写给你的信,

读到一半就散。

散就散吧,

你识字多,

却总能一眼认出我的潦草。


夜深静,情难尽。

星子稀了,东天泛起蟹壳青。

我起身,拍掉膝上的土,

像拍掉五年。

转身时,

听见背后草叶轻响,

仿佛你起身送我,

又像是我把你留在原地。


归途难,山水凡。

天色大亮,

我只能在梦里,

把空酒瓶子留在碑前,

让它晒一晒里头的暗。

我走两步,回头,

再走两步,再回头。

第三次回头时,

墓碑已小成一枚沉默的钉子,

把记忆和大地

重新钉在一起。


从此风大,

从此夜长,

从此我一开口,

便带着你教导声的回响。

2025.08.03随笔于温哥华

图片来源:随手拍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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