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是个柳眉凤眼的大美人。
“我说，你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为什么要靠劳动？”
问这话的是个站在忘川河上徘徊不前的游魂，这已经是它第八次轮回了。
河水碧悠悠地泛着光，奈何桥，一眼望不到头。
孟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懂个屁，赶紧喝汤走人。”
游魂“哦”了一声，接过那碗温热的汤，不徐不疾地飘着，可就是不喝，也不走人。
“这是我最后一次轮回了，能不能温柔点。”
“不可以。”
孟婆一秒都没有犹豫，淡定地翻了个白眼。
01
游魂最开始的时候，是个皇朝太子，趾高气扬的。
好像是因为夺嫡之争遭人陷害而失败，被自己的同胞亲弟弟一箭射穿了心脏。
“你长得像本宫的太子妃。”
初见孟婆，游魂绕着她转两圈，乐颠颠地拍着手说了这样一句话，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
可话音刚落，下一秒，他就被孟婆捏着下巴灌了一碗忘川水，入了轮回。
“神经病。”
孟婆凤眼轻挑，眉间蹙着深切的不耐。作为司命的神职，最是瞧不上他这般胡言乱语的人类。
02
第二次轮回，游魂是个小厮，为了救落水的少爷淹死了，因为他根本不会水。
孟婆看着他一身狼狈，忍不住啐了一口，“瞅瞅你这样子，莫非是个傻子？”
游魂摊了摊手，“许是吧，总觉得无妨。这不，我们又再见了。”
饮下忘川水，忘了前世，可黄泉路一遭，却算不上任何的前世今生。
因此游魂记得孟婆，记得她顾盼生兮的容貌，记得自己说过，她像太子妃。
可太子妃是谁，他却忘了。
03
第三次轮回，游魂是个变革者，死在了守旧主义的刽子手中。
脑袋斜斜地挂着，浑身鲜血淋淋的，看的孟婆直犯恶心。
“你就不能收拾收拾再过来？”
游魂咧了咧嘴，嬉皮笑脸地贴到了她身边，“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可孟婆也是个女人，还是个美女，自然见不得这样的血腥。
游魂像是找到了好玩的，欢呼雀跃地上蹿下跳，脖颈上的脑袋不住地滴着鲜血，落在孟婆煨的汤中，散在了其间。
“下次我还这样吓你。”
他说着，又扯了扯脖颈上的脑袋，笑的开怀。
“滚蛋。”
孟婆抬手又是以灌，眼瞅着游魂昏了头，跳进了往生池。
04
第四次轮回，游魂是个乱世乞丐，战乱之中，被流弹打死的。
许是觉得有些丢人，他捂着枪口，灰溜溜地想要混在人群中不被认出来。
孟婆挑了挑眉，一眼就瞅见了他。素日里是个牙尖嘴利的样子，如今这般唯唯诺诺，倒让孟婆生了几分兴趣。
“呦呵，瞧瞧这是谁呀。”
游魂干咳了一声，挺了挺胸口，“那个，今儿天不早了，有点赶时间，就不跟你寒暄了，下次再聊。”
说完这话，不等孟婆回答，劈手夺过碗饮了汤，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池子里面。
孟婆抿了抿唇，看着那水花都不曾泛起的池子，眉间笼上了淡淡的失落。
05
第五次轮回，游魂是个元帅，战绩赫赫，但最终还是死在了战场上。马革裹尸，一点人形都没有了。
他走上奈何桥的时候，那昂首挺胸的样子，搞得孟婆还以为是哪位神君下来视察工作了。
游魂来来回回地在孟婆眼前晃着，一遍又一遍，时不时地抖动一下胸前的军功章，脚下的军靴踏踏作响。
孟婆实在烦了，微微一笑，“滚。”
“嗨，你这个人，还神仙呢，怎么这么小肚鸡肠。”
游魂努了努嘴，摘下了一枚勋章，递给了孟婆，“喏，送给你。”
孟婆不想接。
可不知道怎么的，自己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拿了过来。
金黄色的勋章躺在白皙的掌心，上面还有点点血迹，枪林弹雨的场景蓦地就窜进了孟婆的脑海里面。
那人所经历的一生一世，孤苦悲凉。纵然身为元帅，却也落得个身首异处、血肉横飞的下场。
她抬头的时候，眼角的泪花都晕开了，而游魂已经不在了。
06
第六次轮回，游魂是个企业家，家财万贯，富可敌国。
不过死相有些惨烈，被人绑架了，抠搜的家人不愿意付赎金，被绑匪撕票了。
死亡并不痛苦，但被人抛弃的感觉，扎在他心上，辗转碾磨。
游魂情绪有些低沉，一点一点挪到奈何桥上，坐在了孟婆身旁。
“诶，你也别太伤心了。”
孟婆有些别扭，毕竟上次收了人家的东西，如今也不好再冷嘲热讽的。
“虽然不记得前世今生，但我好像一直都是茕茕孑立的活着。这次好不容易有了家人，还落到这种田地。”
游魂语气平淡，不哀不伤，可听得孟婆就是难受。
“我守在忘川河畔这么久，比你可怜的人见的多了去了。”
孟婆安慰着说道，她鼓起勇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她还真是不太习惯这种相处模式呢。
游魂抬头笑了笑，晦暗的眸子又涂上了一层明艳，满满当当的，都是希望。
“谢谢你。”
看着他远去轮回的背影，孟婆不知道怎么了，心里五味杂陈。
07
第七次轮回，游魂依旧是个大老板，但同人不同命，不仅破产了，而且还不起债，一时想不开便跳楼了。
路过孟婆身边的时候他还振振有词，“我居然会自杀，真特么丢人。”
孟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是挺丢人的。”
游魂眨巴眨巴眼睛，“能博你一笑，也算死有其所了。”
“······”
孟婆一时语塞，心跳都漏了一拍。
两人对视了半响，游魂倏地一笑，“你长得真像本宫的太子妃。”
“起开！”
孟婆面色一变，直接一碗冷汤砸了过去，许是真的生气了，都没有煨热几分。
游魂撇了撇嘴，张口结舌地还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也只是抿了口汤，转身跳进了往生池。
孟婆抚了抚躁动不安的心脏，方才那般气恼的情绪，到底是因着他的调侃，还是因着那不知名的太子妃。
08
第八次轮回，游魂是个普通人，得癌症死了。
“我说，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为什么要靠劳动？”
这话游魂早就想问了，难得憋了八世轮回这么久。
因为上次见面的插曲，孟婆不想他停留的太久。
可这又是他最后一次轮回了。
孟婆翻完了白眼，看着垂头丧气走向轮回的游魂，忍不住开了口，“等等。”
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叫。
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可身体的本能，远远地超过了她的思想。
游魂一脸懵地回过了头，“嗯？”
孟婆紧张地握紧了拳头，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你说，我长得像你的太子妃？”
“对啊。”
“那你，还记得她么？”
游魂摇了摇头，“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那你还总说这话。”
游魂摊了摊手，“有什么重要的，以后我也不会再说了。”
这世上的每个人，都能活九世。
过了九世，便魂飞魄散。
孟婆盯着他看了半响，心中泛起了不知名的酸楚。
“喂。”
“嗯？”
“这碗汤，你别喝了，我希望你最后一世，能记住我。”
说出这话，孟婆自己都傻眼了。
游魂愣在了原地，眉头微微地蹙了起来。
孟婆也愣在了原地，脸色渐渐地染上了一层白霜。
八世之久，算来已有八百年了。
那天他中箭身死，灵魂闪着金光。
本是天子之躯，集大道气运为一身的人，戕害他者，该入阿鼻地狱，永生永世受烈火焚身之苦。
可他拜倒在神君脚下，恳请一个饶恕。
“你确定如此么？以你九世孤苦惨死，换这个女人不堕地狱？”
“我确定。”
“我给你九世机会，若她能够爱上你，我就应你，若失败了，你二人同堕地狱。”
“好。”
那年太子风光无限，太子妃风华正茂。
太子胞弟野心勃勃，蓄谋勾引，太子妃年少无知，情不知所起，便一往情深于胞弟。
陷害他的，正是她。
冷箭穿心而过，他死了，她悔了。
太子妃自戕而亡，却因罪不得入轮回。
神君感念于太子之心，将她锁于忘川河畔，煨汤送人。只等他九世历劫，看那颗心，是否能够明悟。
“你赢了，这最后一世，就送给你们吧。”
游魂笑了笑，拉住了孟婆的手。
“走吧，本宫的太子妃。”
孟婆点了点头，饮下了手中的热汤。
为你九世历劫，又当如何？
能够相守一世，不堕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