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的天空上,电闪雷鸣,大雨像是无处发泄的情绪,越下越大。
半空中,一个中年男子捂着胸口,嘴角带血,他身上的粗布衣被利器划开了一道道的裂口,血流不止。
他双手无力的垂落而下,眼神却依然淡定自若。
黑衣男子皱着眉头,寒声道:“最后问你一句,让不让道?”
他抬起脚越过了满是水坑的泥沼,一步一步往前逼近。
下方的破衣少年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心跳越来越快,好像就要跳出嗓子一般。
中年男子就在这时,眼中精光一闪,他双手齐捏剑诀,大吼道:“剑阵,起!”
刚刚开口的一瞬间,他就被一把古朴长剑直接穿了个透心凉,直接打落空中。
黑衣人冷笑道:“雕虫小技,本来想留你一条狗命,也不至于直接和你们古剑峰结仇,可是,是你自己不惜命。”
他单手一引,那把长剑流光一闪,回到了他背后的剑匣内。
少年看着那汉子躺在地上挣扎,血水渗透了他的衣服,染红了地上的雨水。
他小跑过去,扶住他不断虚弱的身躯,茫然道:“为什么?”
汉子一张脸变得苍白,他颤抖着嘴唇,断断续续道:“孩子,不要怪我,不是我不救他们,是我实在不能出手,你以后就会慢慢明白了,可惜,我好像看不到了啊。”
少年抿着嘴,忍着眼中的泪,默默的看着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黑衣男子慢慢走到了他的身前,本来不断落下的雨水像是停止了一般,全部绕开了他。
黑衣男子桃花眸子里闪过一霎那的悲伤,却又瞬间掩饰掉,他“哼”了一声,木然道:“起身,哭哭啼啼,像个娘们一样,成何体统!”
少年好像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依旧蹲在地上,抓着已经断气了的汉子衣袖,默然无语。
黑衣男子摇了摇头,蹲下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声音缓和道:“他只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这一切的因果,等你和我回山之后,自然就全部清楚了。”
少年拍掉了他的手,依旧背着身子闷声道:“我要进去看看,让他们都入土为安,等着一切都做完了,我再和你回去,在说,我现在也没地方去了。”
黑衣男子直起腰来,眼中带着几缕回忆,轻声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少年漠然的点了点头,就这样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走进了村庄。
黑衣男子瞥了眼躺在地上的那个古朴汉子,幽幽叹了口气,他抬着头看着不断落下雨水的天空,不悲不喜。
村庄内,一片废墟,到处都是烧焦了的痕迹,街道上,许多尸体,或仰或趴,有男有女,但是却不见一个幼童的影子。
少年跌跌撞撞,终于走进了自己许久不曾踏入的木屋,看着满目苍凉的屋内,内心深处,死寂一片。
最终,他抱着一个被已经断气许久的妇女,呜呜哭出了声。
许久之后,少年面无表情的回村口,留下一句:“帮忙。”之后,重新消失在了大雨中。
黑衣男子点了点头,抬脚一瞬间便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便出现在了那少年的身旁。
少年面前,已经挖好了数十个大坑,他双手已经鲜血淋漓,指甲尽断。
他跪在地上,将沾满雨水的沙土丢入坑中,本来虚弱的身体,愈发晃动,完全是仅凭着一丝本能,才撑到了现在。
最后,他趴在了一堆堆土丘之上,昏睡了过去,手中还死死握着一把湿润的泥土。
许久之后,天空中的乌云终于散去,白云重新弥漫开来,天地间,一片宁静。
少年梦中,又目睹了数万把形状不一的古剑如流星般划过天际,剑鸣声跌宕起伏!
他睁开眼,屋内昏暗无光,他躺在一个木床上,旁边还放了一碗煮好了白粥,正在冒着热气。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虽然经历了这场劫难,只是下一刻,便从伤痛中解脱开来了。
他咽了一口唾沫,因为饿了太久,便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屋外,黑衣男子看着屋檐上一滴滴落下的水珠,神出天外。
万里之外,一处封闭的深山里,这里与世隔绝,荒无人烟。
一片浓雾中,山峰顶上,有人写了“古剑峰”三个大字,远远看去,剑气纵横!
古剑峰内,祖师祠中,一个男子只留下了一个背影,他默默的看着眼前那个裂开的木牌,一声不吭。
许久许久,只有那柜台上的烛火发出的“噗噗”声,再无任何声响。
祠堂外,五人手中持剑,皆都是一身白衣,无风自动!
小山村内,黑衣男子背着手缓缓走着,身后一个少年被这个布囊,边走边停,他依旧恋恋不舍地往回看着,好似第一次背井离乡!
到了村口,少年看着那个插着木剑的土丘,停顿了下。
他轻轻放下布囊,对着土丘跪下来,默默磕了三个头。
黑衣男子看着他,问道:“全村被屠,他袖手旁观,你为何还要拜他?”
少年从地上拔出一根杂草,咬出一嘴苦涩,闷声道:“因为最后关头,是他救了我,至于为什么不出手,你不是也一样么?你们这些人,我看不懂。”
黑衣人破天荒地笑了笑,他眯着好看的桃花眼,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凡夫俗子的性命在我看来,的确不值一提,我们这些所谓的山上之修,出手确实是要讲究因果的,更何况,这些都是命中注定之事,沾之,麻烦。”
少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回道:“原来那些书上所说的大侠都是骗人的,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救,都是假的,我还傻乎乎的想以后能和他们一样,到处行侠仗义......”
黑衣男子摇了摇头,笑道:“也不尽然,除了我们这些山上的练气士害怕这些因果,兵家修士是不用去害怕承担后果的,还有寻常武夫这些,不过虽然他们可以任性妄为,随意去干涉世间的种种因果,却在寿命上无法持续太久,数百年就已经是极限了,不过练气士中,也是分很多种的,比如纯粹以感悟天地因果的修行中人,和那以剑为尊,杀伤力极大的剑修也是不同的,这些事情,等你真正踏入修行之后,便会一一全部知晓了。”
少年翻了翻白眼,顺便提了提背上的布囊,嘟噜道:“为什么你们都要选我?难道就因为那个梦么?”
黑衣男子停下脚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神秘道:“天知道......”
少年吐掉嘴里的干草,干瞪着眼,骂道:“真当小爷我是白痴啊,随随便便胡乱说点东西,我就乖乖的和你回去,你今天不把话说明白,小爷我就不走了!”
只见黑衣男子“呵呵”一笑,一脚将他踢翻在地,踩在他的头上回道:“有骨气,就算以后你能有多大的通天本事,而现在,我一根手指就能压死你,你信不信?”
少年被踩在脚下,面朝土地,吃了个一脸灰,他挥了挥手,死劲摇头。
随后,便被一脚踹飞出去,撞到了树干之上,震落了几片落叶。
少年捂着肚子,“哎呦”大叫,脸色痛苦,表情扭曲。
黑衣男子抬了剑眉,笑道:“还要继续么?”
少年连忙摇头,他乖乖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麻溜的小跑了过去。
古道上,一辆马车缓缓驶过,前面坐了一个头戴草帽的汉子,看不见面貌。
四周突然出现一阵马蹄声,一个个神色兴奋的大盗冲了出来,拦住截住了那辆匆忙而过的马车。
为首一名胸有黑毛的大汉扛着刀,指了指那马夫,叫道:“给大爷我滚下来,给我看看里面装的是啥好玩意。”
那车夫好似没有听到,默默的提了提头上的帽檐,微微斜了下,漏出一双冰冷的眼神。
四周盗匪们骑着马“哦哦”乱叫,手中大刀在头顶绕着圈,野蛮气息扑面而来。
山坡上,少年背靠大树,死死咬着嘴唇,看着那群骑着黑马的土匪,眼眶通红!
他认出来了,这群人和袭击自己村庄的那群人是同一群人,原来他们还埋伏在这里,并没有离开。
黑衣男子内心剑鸣声突然大起,他瞬间防备起来。
原来,他看见那少年浑身黑气纵横,杀心四起!
他盯着那少年矮小的身躯,疑惑道:“难道真的是如传闻所说,真的是千年难遇的飞升之资么?”
只是一瞬间,那股让他毛发悚立的感觉便又消失不见了,少年身上又变成了平凡的样子,像是一滴水落进了湖中,无迹可寻。
马车上,那帘子微动,有夫人温软问道:“王管家,怎么不动了?”
那车夫重新盖上帽檐,嘶哑着嗓子回道:“夫人,没事,您和小姐等我稍刻即好。”
车帘回归了平静,那妇人轻轻“嗯”了声,便不再说话了。
马车四周,几名土匪听了那声温软声音,便“嘿嘿”淫笑起来,一名壮汉舔了舔嘴唇,用刀就要挑起车帘!
车前马夫“哎”了一声,手持马鞭一甩而出,直直打落那把长刀,翻转而下,将那壮汉左手一切而下,血水喷溅,惨叫突起!
那马夫立于马车之上,蔑视下方数人,淡然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如今的江湖,找死的人越来越多了。”
他手中马鞭伸缩不定,如一尾长蛇,阴冷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