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傍晚,到家楼下时看见手机弹出一条微信提醒,是一个十多年没见平时也几乎没联系的同学发来的。这会发消息还能是什么内容,陈词滥调的拜年祝福呗。但在窗口的内容里瞥见一个“毛”字,没想到还手动加上了我的名字,也算费心了,打算礼貌的回复一下。
到家后打开微信仔细一看,原来那句是“多如牛毛”。操,又想当然了。
今年除夕,北京街头的人流车流肉眼可见比往年多了不少。每年除夕的晚饭前,我都会上街溜达一圈,体会一下末世的感觉。
除夕这天,北京PM2.5接近300,气氛的渲染上又多了一层自然滤镜。我有点兴奋。但兴奋的火苗还没燃起很快被街头目力所及不停穿梭的人和车扑灭,广场上甚至还能听到去年短视频平台热门洗脑神曲滚动播放。
喜欢的这种末世感被剥夺,有些沮丧。
美国作家库特·冯内古特在小说《猫的摇篮》中描绘了一种伟大的发明“冰—9”导致世界毁灭的恐怖情景,小说对科技理性至上的盲目崇拜做出了反思和批判。
科学技术是一把双刃剑,它为人类创造出前所未有的舒适生活,极大地推动社会的进步,但科技理性本身有着不可回避的局限和缺失。一旦科学技术的发展失去控制,人类将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世界末日,如果地球剩下最后一个人,会是我吗?
前两天去邮局寄东西,填单子时听见一个老阿姨和邮局负责打包裹的大爷寒暄。看上去像是经常来邮局,混成熟脸了。
寄件的时候,老阿姨排我前面。她又和正在录入信息的工作人员打招呼,并祝那个姑娘过年好。随后老阿姨和姑娘抱怨现在年轻的邻里邻居都不打招呼,不像以前了。姑娘附和了一句:现在不是以前住平房了,住楼里谁认识谁啊。
我家楼里95%以上的人我都不认识,为数不多认识的常年除了打句招呼多一句话也没有。
上个月有天上楼回家,看到我家楼下上初中的小姑娘坐在楼梯上吃快递刚送来的零食。楼道很窄,我从她身边经过时,她有点不好意思。我猜她是没带家门钥匙,在等家长回来。她家买下我家楼下有几年了,我第一次知道这家还有个小女孩。
想起上小学时有天回家,发现忘带家门钥匙了。我爸为了一晚上不到20块钱的课时费骑车去很远的地方讲课,很晚才能回来。住楼上的阿姨下班回来,看见我坐在楼梯上,问明了情况,就让我去她家写作业,还给我留了晚饭。我记得那天晚上吃得是红烧肉,又老又柴,嚼不动,我也不知道该吐哪,最后可能是生吞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起来,我还是会念她的好。
也许,日后我可以主动和邻居们开开口。至少,在打招呼时,我那张常年面无表情的丧脸上可以泛起点笑意。
除夕中午,吃得从稻香村买的牛肉包子。厚皮小馅,乏味。一个城市的人越喜欢嘴上穷讲究,做出的东西越是将就。
吃完简单的年夜饭,收到一个朋友从远方打来的电话。今年唯一的电话拜年,比起微信上潦草一下,久未谋面的人电话里随便聊上几句,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想起有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已经快两年没见了,去年一年甚至没联系过。我们有个三人的QQ小群,虽然三个人生活时差对不上,但想起什么都会留个言。但自从前年他们俩剑拔弩张地为国事拌过几次嘴,就谁也不说话了。
我没打算做和事佬,成年人的世界,说服工作基本是一件徒劳的事。很多人的观点和观念都会随时间发生改变,也许豁然开朗,也许一头扎进死胡同。有人恨不得抹杀掉自己的过去,但我不想背叛自己的青春。
我这同学没微信,以前我们有事都直接打电话,非常old school。大年初一下午我给他打了个电话,虽然我们就算十年不联系也不会生分和疏远,但突然“重逢”的感觉,算是过年期间的一份好心情。
除夕夜,没有快进键,电视节目连10分钟都撑不下去。一把花生剥完,就去听音乐了。
一晚上九张碟,九种风格:泥浆金属、另类流行、工业、噪音摇滚、古典、民谣、英伦、爵士、后摇。就算是背景音乐,也得挑自己喜欢的听吧。在怀旧中,把年过了。
午夜,一个上海朋友给我解释了什么叫做“拨面子”,什么叫“阿乌卵”。“拨面子”就是“给面子”,“阿乌卵”是句骂人的话。
想起陆晨有张实验噪音专辑《金刚钻》,里面一共三首:老卵、戆卵、阿乌卵。太喜欢陆晨这个上海臭流氓了,最低级的小市民趣味。
朋友说《阿乌乱弹情》这个专辑名用了一个连读,“阿乌卵”“乱弹情”。你看,不懂方言,也就不理解其中的奥妙。春晚语言类节目长江以南的观众提不起兴趣也就不为过了。
前几天去颐和园遛弯,绕着昆明湖走了一圈。那天没有阳光,天气阴冷,游客稀少。
昆明湖东岸的夕佳楼,可以租赁古装拍照。路过夕佳楼时,工作人员站在店门外,手插在兜里,有些没精打采。看我走过来,她问我要不要拍照,可以扮个皇上。
工作人员每天接触大量的游客,基本上看一眼就能分别出谁是游客,谁是本地人。岁末这会,哪还有什么游客,全是北京本地人遛弯。也可能是一天都没开张,她就随口碰碰运气。我没理她,径直走过去了。
过了一会,之前走在后面和亲戚讲电话的我妈赶上来,问我工作人员和我说什么呢。我跟她说了,我妈问我是不是拒绝人家了。我说没搭理工作人员。我妈说,“你应该告诉她,你想演太监啊。”
我快被她逗哭了。
想了想,我觉得不用非得穿身衣服演,已经活得越来越像个太监了。倒不是荷尔蒙分泌下降的事,是精神上缺乏抵抗形成的自我阉割。
在人类所有的美德中,“勇敢”是最稀缺的。当命运之神把你推向需要勇敢的时刻,你能够像你想象中的一样勇敢吗?
我希望我能。
如果牛年有什么抽象一点的愿望,我希望可以更勇敢一点。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