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争吵后,我们陷入了长久的冷战。
我早出晚归,刻意避开她。她也沉默着,不再过问我仕途上的事,只是默默地照顾着我们的一双儿女,明儿和月儿。
这个家,安静得可怕。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一根发簪的出现。
那天,我提前从衙门回来,想看看儿子。
路过主屋,看到母亲正在翻检江晚的首饰盒。
“承远,你快来看!”母亲举着一根鎏金点翠的凤凰簪,满脸惊奇又鄙夷,“这是什么?我们家哪买得起这样贵重的东西!”
我走过去,接过那根发簪。
簪子入手微沉,做工精巧,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凤凰的眼睛是用极小的红宝石镶嵌的,栩栩如生,流光溢彩。
我攥紧了发簪,簪头的尖锐刺痛了我的掌心。
赵文斌那张含着讥讽笑意的脸,又浮现在我眼前。
“尊夫人”、“长袖善舞”、“王尚书赞不绝口”……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成了一个让我无法呼吸的真相。
我的血,一瞬间冷了。
原来,所谓的“聪慧识大体”,是这个意思。
原来,她为我铺的路,是用这种方式换来的。
我的妻子,用她的身体,为我换来了可能的前程。
何其荒唐!何其可笑!何其……屈辱!
我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冲进房间。
江晚正在灯下教明儿识字,见我满脸煞气地进来,吓了一跳。
“夫君,你……”
我没让她说完,直接将那根发簪狠狠摔在她面前的桌上。
清脆的撞击声,让明儿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江晚连忙抱住儿子,惊愕地看着我。
“这是什么?”我指着那根发簪,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你给我解释解释!”
她看了一眼发簪,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我……”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可我不想听。
我不需要任何解释。
所有的解释,在此刻,都是狡辩,都是对我的二次羞辱。
“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我指着她,浑身都在发抖,“你为了所谓的‘前程’,竟然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你把我的脸,把陆家的脸,都丢尽了!”
“我没有!”她终于喊了出来,声音尖利,带着绝望,“陆承远,你不能这么污蔑我!”
“污蔑?”我冷笑,拿起那根发簪,几乎要戳到她的脸上,“那这东西是哪里来的?你倒是说啊!你说得清吗?”
她看着我,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最后只剩下死灰般的沉寂。
她不说话了。
又是这种沉默。
这种在我看来,等同于默认的沉默。
我的怒火和屈辱达到了顶点。
“好,好得很。”我连说了两个好字,转身冲到书案前,抓起笔,蘸饱了墨。
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
我写下“休书”二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无尽的耻辱在叫嚣。
我将那张还带着墨香的纸,狠狠地甩到她的脸上。
“你被休了!”我咆哮道,“带着你的野种,给我滚出陆家!我陆家没有你这样肮脏的女人!”
“野种”两个字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明儿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怎么会……
可那一刻,我已经失去了理智。
江晚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要倒下去。
她伸手,缓缓揭下脸上的休书,低头看着那两个刺眼的字。
许久,她抬起头。
她的脸上没有泪,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陆承远,”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扎进我的心里,“你会后悔的。”
说完,她不再看我,也不再看那根发簪。
她走到床边,拿起一个小小的包袱,那是她当年的嫁妆里,最不起眼的一个。
她牵起吓得瑟瑟发抖的明儿,又去隔壁抱起熟睡的女儿月儿。
她就那样,一身素衣,一手牵着儿子,一手抱着女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她付出了全部心血的家。
走到门口时,她停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她说:“这根簪子,是王尚书的夫人赠予我的。她说,她敬我为夫君筹谋的一片心。”
我僵在原地。
她最后的话,像一个耳光,扇得我头晕目眩。
可是,已经晚了。
她走了。
母亲走过来,拍着我的背,欣慰地说:“承远,做得对!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早该休了!以后,娘给你找个本分听话的!”
我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夜风灌进来,吹得我浑身冰冷。
心里,却也空荡荡的。
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
但我告诉自己,这是对的。
我维护了一个男人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