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小美是在郑州。
小敏,是郑州读书时的同学,上下铺加上老家又距离不远,呵呵,自然就走到一起。
小美,就是她的表妹。
那是一个夜晚,寝室的灯都熄过了,隐约中小敏开了门,在床前摩挲一阵,借着手电的亮光,我看到后面还有一个人。
小敏小声的给我说,“我表妹来了,我今天给你挤挤。”然后又给她表妹,“别洗了,先睡吧,明天再收拾。”
“哦,好,快睡吧。“我翻翻身往床铺的一边挪挪就继续睡了。
第二天中午,才见到小美的始容。
感觉身高要有一米七,高挑的个儿,盘在头顶的长发,显的愈加高挑。瓜子脸,细眉,耳朵边挂着略有流苏的耳环。眼睛有神,并且水汪汪的。淡淡的口红,映的她的牙齿更外的白。
和她一笔比,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奶奶的,我的土,名副其实。
当然容貌第一,衣着一定也要并列。要不,老话咋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呢。
那是初秋,我们都已经穿上略厚的衬衫了,她却是一袭粉红长裙。唉,人面桃花也不过如此吧?
她给我们笑着打了招呼,就和阿敏用家乡话叽里咕噜的讲起来了。我一个字也听没听懂。
那几天,阿敏基本上告别了校园的清汤,天天在外面酒足饭饱。
待我问及,说,月底伙食费还够不?答,全是表妹请客。
临走还给了几百零花钱。几百啊?那个时候我们的伙食费一天才计划五元啊。真是大手笔!
你表妹干啥哩?我很好奇啊。
在深圳打工。阿敏回答。
产出者,不像咱们还榨着爷娘的血汗。我由衷的说。
唉,比我还小。阿敏说,初中都没有读完,就出去了。
这次回来是来看看我。
不回老家吗?我很奇怪。因为从南方回来,京广线是要先经过我们的老家,往北才到郑州的。
不回。阿敏回答的很干脆。
我很奇怪。为啥不先回老家,再来郑州。
怎么说呢?阿敏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了。
她是我叔的女儿,我叔为了要个男孩,就出去跑计划生育,让她放我奶家,我们就一起长大的。几年后,我叔回来了,又带回来一个妞一个娃。
但是在外那些年,我叔打短工,伤了腰,重活干不动了就回村里,地里的收成都裹不住嘴,我这个表妹中学没读完就辍学了,跟着村里的打工大军去了东莞。
我们两个几乎四五年没有见过面了,她一直没有回来过。
一问她,她就说,在工厂做事累的很,很辛苦,就叮咛我好好学习。时不时还给我寄衣服寄钱啥的。问她咋不回来,她说路费省下来给我叔可以多买些药,再说可以加班,多拿钱。
我们同村的人刚开始也说她在工厂做,后来自己就转厂什么的,具体不清楚。
反正哪里工资高,她去哪里干。最初,我们俩写信。她们家里啥情况,我叔也是托我写信给她讲。
我叔这人吧,背后老是给我唠叨说是自己连累了闺女,这么小都要出去干活养家,哭过好多回。
我婶可不一样,一写信就是两个字“寄钱”。家里的农药,种子,猪窝要盖鸡窝要垒,弟弟妹妹学费书本费,反正里外都是要靠钱。
我叔在我婶嘴里就是个废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还要常年养着。不寄钱,日子都活不下去。
反正就这些话。
不过,看你妹现在不错哦。我说。
人见人面光,谁知谁心伤啊。阿敏这么说。
第二次见小美是在深圳。
我和阿敏是我们寝室里唯一和唯二在深圳讨生活的妹子。
那是一个周末,我得空去了阿敏家。进屋就看见旋转靠椅上有个人,趴在靠背上。
整个身子都裹在灰色的外套里,显的那么瘦小,干枯。
我没有打扰她,客厅里坐下。
阿敏跑去卧室给她说了两分钟,她就走了出来,我们互相笑笑招呼下,她就走了。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苍白的全然失去了生命的血性。
你亲戚啊?我问。
我表妹啊。阿敏说。
阿美啊?脑海中一刹那闪现出那个模特般的影子。
你郑州读书时去看你的表妹?
是啊,不像吗?阿敏反问我。
判若两人啊,一点没看出来,原来觉得她好高,怎么现在比我还矮,并且比我还老,我记得她可是没咱大啊?
唉,怎么说呢。阿敏叹了口气。好像又不知道怎么说起。
她准备走了,过来给我说下。
去哪里?回老家吗?
回老家是不可能了。
你不是不知道我婶家。
这些年,除了给她要钱,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过。别人不知道她受的苦,这些年我是见到了!
一个人干三份工,挣来的血汗钱都汇到家里。我婶从一开始的“房子破的不能住了,要盖平房,人家都盖楼了,咱们也要盖”到“你弟要娶媳妇了,彩礼要给多少多少”到“你妹也要出嫁了,陪嫁多少多少”,甚至从来没有考虑过一个学历不高的女孩子在外面的生存的难处,她的归处在哪里,反正就是不停的要钱,要钱。
你妹也是她孩子啊,咋一点关心没有呢?
在我婶眼里,她就是部印钞机。
你妹真能忍,这弟弟妹妹从小养到成人,还要管到生老病死吗?我是气不平。
我也一直劝我妹,给自己留点。你不是个姐,你是个娘,也管不了他们一辈子啊。可是,总说不了她心里。
我也知道,她是可怜我叔,我叔自己不挣钱,在家一声大话都不敢说。看着我婶漫天的要求孩子,背地里叨叨的就是还不如让自己早点去死。
我婶这人啊,仗这有这么个有求必应的闺女,地也不种了,天天给村里的闲人一起打牌。
没花的了,就给我妹电话要。
我妹还没给我婶说说难处,我婶电话里就哭闹不停,说什么没良心了,爹娘生你养你还不能花你两个钱了啥的,反正句句像刀,直戳你心窝子。
你说,碰上这样不体恤儿女的爹娘,她能咋办?
这十几年她把全部的血汗都贴补到家里,弟弟妹妹靠她的钱上了学,成了家。父母靠她的钱,生活自得。
她呢,爹娘不疼吧,甚至弟弟妹妹也不亲她。
我都劝她多少次了,不要把所有的钱都给了我婶,让她挥霍,给自己留点。她都不听,直到她做家政时候,她的客户有些是被包养的姑娘,天天晨昏颠倒的生活着,就是为了年轻时候多攒些钱,有日,洗白上岸也有资本。
就这,才让她想到自己的以后。
我你看她的样子,就是这些年她耗自己的结果。为了填补家里那个无底洞,她一次都没有给家里说过她的难处。
现在落得是一身的病,这次是彻底给我叔说明白,以后家里她没能力管了。
我感慨阿美这些年的负重承担,更可怜她这些年的委曲求全。
一个人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扛起整个家庭的生计,却没有为自己换来家庭的温暖。
估计,她是真累了!
正好,她有个同事,彼此感觉不错,准备好好处处。。
一晃三十好几了,也该有个家了。
真替阿美心疼!
是不是只有苦了你自己,拯救了其他人,你才觉得有价值?
可是你的价值被那么的透支,这不是对自己付出最大的浪费吗?
你释放了你所有的无私,却独独缺失了自己的生活,这不是我们奉献的意义,而是对我们牺牲的嘲弄。
再后来,听阿敏说,她和那个同事结婚了,在男方家里的小镇上开了个家纺店,有了孩子,生活很平静而幸福。
这怕是最美好的结局了吧。
还好你还感动了上天,让你遇见了爱你的人!
其实,我们就是普通人,不是圣人,没有那么多的无私和崇高,七情六欲的日子才是最实在的吧。
反正以后,不管谁对我们呐喊,尖叫,我们也要带点私心的先让自己大笑。
笑到花枝乱颤,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