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到有父亲节的主题活动,突然觉得下笔很沉重。父亲,在我心里是无法言说的称谓,多少年来,他就是那样一个可有可无,举重若轻的存在。
从小到大,我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我认为是因为父亲的肝病原因,母亲从小就把我们隔离的很彻底,他的活动空间只有一块方寸之地,所有一切的私人用品跟我们都是分开的,甚至于每个夜晚,我们的卧室门永远都是拉上门锁,像躲避病毒一样躲避着父亲,更不用说其他任何形式的接触,这种相处模式,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后来我从湖南来到了广东,过两年,就把妈妈和妹妹接了过来,唯独爸爸。妈妈说:“他不过来,他一个人在那生活也没问题。”我天真的信以为真,从此打消了要接他过来的念头,直到三年后,妈妈头一次患癌,我急切地打电话给父亲,切切诺诺的说妈病了,电话那头没有大惊失色的慌张,也没有心急火燎的追问。放了电话,我才发现并没有告诉他妈妈得的是癌症。第二天清晨,我的电话响了,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的声音:“你妈在哪?我到广州了。”我愣了一下,昨天还在湖南,今天就到了广州,这是放了电话就赶来了呀,瞬间,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爸,我们在南方医院,我去接你。”“不用,你照顾好你妈,我自己能找来。”
半个小时后,父亲站在了我们面前,几年没见,他老了很多,背也驼了,已经不是我印象中的中年壮汉,而是一个憔悴不堪的糟老头。
爸放下扛在肩上的大包小包,说:“这次我来就不走了。”
我点点头,强忍着快要掉下来的眼泪,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父亲的存在。
“你多照顾你妈,其他事都交给我。”父亲说。
在医院的每一天,父亲始终默默地做好他该做的事情,总是轻言细语的问母亲:“你想吃点什么?”“今天感觉还好吧。”他说的时候总是平平淡淡,眼神很平静,这么多天了,没看到他掉一滴眼泪。
或许是上天的眷顾,母亲的手术很成功,恢复的也很好,经过一段时间的化疗,治愈出院了。父亲第一次回到了我们的家,那天,他坚持要打地铺,不肯睡床,也不肯睡沙发,就在客厅里铺了床棉被。我有点不知所措,倒是母亲说了一句:“没事,他习惯了,可以的。”
是啊,这么多年了,父亲和母亲是没有亲密关系的,他们就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个平行人,母亲对父亲的嫌弃也是再明显不过,那时候,他们天天小吵,三天大吵,妈妈从没有好气的对他说过一句话,而父亲也算是对母亲百依百顺了,从不发火,默默听着,忍着。在他们身上我看不到相亲相爱四个字,只有强势的妻子和懦弱的丈夫,如果不是那个年代没有勇气离婚,不然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早就瓦解了。
某一天,父亲突然对我:“我要回去了,我看你妈现在也挺好,应该没事,你好好照顾她,有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吧。”我愣了一下,本以为这次的团圆就不会再分开。
“爸,你就别走了,我们也需要你。”我说。
“以后我还会再来的,我在这,你妈心情也不好,还是看不到我最好。”父亲淡淡的说着,我却觉得鼻子一酸,最终还是没有拦下父亲远离的身影。
仅仅是父亲离去的半年时间,我接到了另一个最不想听到的电话。
“你是彬彬吗?我是你张叔叔呀,你爸住院了,你赶紧回来吧。”是父亲最好的朋友打来的。
我下意识感觉很不好,等我赶回湖南的时候,他已经不能下床了,他得的是骨癌。看着父亲虚弱的躺在床上,我人生第一次为父亲流下了眼泪,不停不停地流着,父亲说:“你别哭啊,你这样我更不好。”我哭得更凶了。
为什么在一个人即将离去的时候,你才能意识到他的存在,为什么作为长女,从来就没有为父母的关系做过半点积极的事情,只是像个傻子一样旁观着,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父亲对母亲的包容是因为爱,为什么不去设身处地的感受一下一个远在老家的孤苦老人,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没有坚定地把父亲留在身边,为什么对他漠不关心,他可是我的父亲啊!漫长的人生只有这仅仅二十多天的病床陪伴怎么足以弥补他感情的缺失呢!
从医院来到父亲居住的家,墙上挂着一把二胡,邻居对我说,房间里经常传来父亲拉二胡的声音,父亲啊,我今天才体会到寂寞对你将是多么的无敌啊。尽管眼泪在无声地流淌,可还能洗刷我对你的愧疚吗?老旧的卧室抽屉里静静的躺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你该有多大的病痛才能每天要靠药物来缓解,我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我没有资格掉眼泪,那是虚伪的,毫无分量的。那个可有可无的父亲啊,我该怎么救赎我的罪孽。床底下还放着好几十个不锈钢做的衣架,那是你为了节省家庭开支,一个个亲手做出来的,我颓然地坐在地上,已经再也感受不到我的躯体。
父亲躺在病床上没有说过任何一句像是临终遗言的话,他只是平静的和我说着平常的话,直到母亲过来,他才说了一句:“以后你就带着孩子们好好过吧。”
爸爸,对不起,请原谅我没来得及好好爱你,好好懂你,此生我已无法偿还,来生的每一世,请让我再叫你一声爸!爸,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