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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对不起了，采枝，我必须要走。”男人很是愧疚的说，但他的眼神充满了坚定。

“海生哥，不走行不行，你看看女儿，女儿还小啊，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们母女俩？”采枝哭得泪眼朦胧，手还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同样在抽抽涕涕。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在哭，但是妈妈哭，她也很害怕地哭。

“采枝真的对不起，可是我都想起来了，我有妻女，她们还在等我。”海生也是满脸不忍。可是他和采枝之间就是一个错误啊。

“海生哥，不走好不好？我们也需要你啊，我们也是你的妻女啊！”采枝放开拉着女儿的手，紧紧抓住海生的胳膊。

“对不起，对不起，你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女儿是怎么来的。明明知道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的。当初是你说好了的。”

海生松下采枝紧拽的手。

“真的对不起，如果没有想起来，可能我们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但是我已经想起来了，我的妻子、女儿，她们还在等我，我不能辜负她们。”

“那我们呢？海生哥，你和我们在一起就全是因为责任吗？就没有一点点爱过我吗？”采枝眼里全是祈求。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要离开了，这些年的救命之恩，我已经还得够多了。放开我吧！”海生说着，决绝地离开。

“不——”

采枝撕心裂肺地叫着，想要追上去，但是被女儿揪住了衣角，女儿哭着喊：“妈妈，妈妈……”她恢复了一丝理智，跪坐在地上，抱着女儿嚎啕大哭。

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

02

采枝遇到海生的时候，才十八岁。那时她和父亲出海，远远地看到水里漂浮着人，吓得采枝尖叫，还是父亲大胆，他前去查看。

是个鼻青脸肿的男人，气息微弱，但还活着。

采枝和父亲把他拖回了家，请医生来这里看。男人摔断了腿，身上也有很多伤，全是大海的赐予。

男人清醒后，脑子不大灵光了，只知道自己叫海生，说自己是做生意的，但是做什么生意却又不记得了，家在哪里？有几口人？又不清楚了。

好在虽然有些失忆，但日常生活常识还是懂的。

海生感激父女俩的救命之恩，伤好后就和采枝父亲出海，他力气大，又什么活都做，脑子活络且待人成熟稳重。

养好伤的海生，像换了一副面貌，成了一个面容英俊的男人。采枝正是少女春心萌动的时候，面对这样一个成熟男人很难不心动。

要么就说青春无敌呢，采枝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也不扭捏。奈何海生对她说，他对采枝实在是没有男女之情，就把采枝看成他的妹妹一样。在戳破这层关系之后，海生也是怕了，平日里总是避着采枝。越避，采枝反而越不甘心。

采枝母亲在采枝五岁的时候抛下她和父亲离开。结果在离开的途中出了车祸，意外身亡。幼年时采枝没少因为是单亲家庭遭到嘲笑，从那个时候她就渴望有一个完整的家。

幼时，采枝总是埋怨父亲不肯牢牢抓住母亲，如果父亲不让母亲走，母亲还会活的好好的。她从那个时候就知道凡是想要的，必须要抓住，否则后悔的只有你自己。

只是还不等采枝想要做什么，先等来了父亲出海遇难的噩耗。那是很寻常的一天，采枝在家里做着活计，海生去镇上打听有没有寻找失踪人口的消息，采枝父亲想着无事可做，不如和老朋友们出一趟海。

偏偏就是这一趟海，成了一场意外。

灵堂里，采枝枯跪在地上，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她没有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海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好默默地陪她跪着。

很久很久……

采枝抬起头对海生说：“海生哥，我什么都没有了，妈妈没有了，爸爸也没有了。没有家人了。”

“采枝，不，你还有我，我把你当妹妹一样，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海生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可怜的少女。

“海生哥，我不要哥哥，我要成为你的妻子。”

“采枝你还小，你不懂，以后你会看到很优秀的男人，你会后悔。”

“你也不要我吗？”

“我，不是……”

“好啦，海生哥，我知道的，不用说了。”

采枝像是不在意了一样，看着为难的海生，堵下了他剩下的话。

是夜，海生越想越不对，左右睡不着。干脆起身出门。却不想看到采枝房门大开。

他感觉不妙，高喊采枝的名字，却无人回应。冲进门里打开灯才发现里面没有人。他在院子四处查看，也没找到人。心中越发感觉不妙。突然想到采枝白天对他说：“海生哥，为什么人们都这么爱离开呢？如果我去海边找父亲，是不是他就不会离开了。”

采枝不会是一时想不开跳海了吧？海生抓紧时间联系了附近的邻居，让邻居们帮忙找找，他自己赶着跑去了海边。

朦胧夜色，海浪沉沉，月亮却为它洒下光辉。少女姣好的身影随着海水沉浮，晃晃荡荡着向深处行走。

“采枝，采枝，别做傻事，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好吗？”海生边跑边喊。

焦躁的男声换回了少女求生的意识，却拉开了下一段悲剧的序幕。

03

海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日子会这样荒唐，让他谁也记不住，只记住自己的名字，留下荒唐的几年。

上山路难行，但海生一点也不觉得辛苦。走过前面这段坑坑洼洼，前方就是他的家。他的妻子女儿都在等他。明月，明月，他默念妻子的名字，内心也高兴起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他们连名字都是天生一对。

他和妻子同岁，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明月十八岁就嫁给了他，一年多后他们就有了小明月，他为她取名为“星悦”，希望她一生平安喜悦。

那么可爱、漂亮的小珍宝。小小的、软软的，他发誓要把一切最好的都给娘俩。

大山深处是贫穷，所以他要走出去，给娘俩一个更好的未来。可是命运、意外怎么这般不平凡。生活给了他意外，让他失去一切重头再来，可是那过去的人要怎么办？

她们会以为我死了吗？海生心中苦笑，他离开家时小星悦才四岁，现在过去了六年，小星悦都要长大了。不知道女儿还认识我吗？

想到女儿，他又想到另一个小小的身影，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着懵懂无知。他又看到了那双楚楚可怜的泪眼。心有愧疚，他走了神，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他稳住心神，不再去想。

我该还的已经还清了，当初说好了的。

海生不断地给自己这样的暗示，让自己的心慢慢静了下去。

……

近乡情怯，海生远远地就看到了家，但他不敢进去，他怕。离家六年，他怕家中大变样。

但最终，他还是鼓足勇气走到了院子门口。三十岁的海生像二十岁的小毛头那样，带着焦躁和紧张不安，敲响了家门。

“谁呀？”稚嫩的声音响起。

是女儿吗？

门被打开了，跃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身影。

“明月。”海生只叫了一声就哽咽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海，海生！”开门的女人泪流满面。

她扑到海生怀里，千言万语全堵在口中。

“你怎么才回来，”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都说你出了意外，都说你不在了，我不信，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你怎么才回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让你们受苦了。”

“妈妈，他是谁啊？”一道小小的声音响起。一个穿着红裙子，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从门后闪出来，好奇的看着海生。

明月从海生怀里出来，一只手拉住小女孩向前，另一只手擦掉眼里的泪说：“悦悦，这是爸爸，快叫爸爸。”

小女孩没叫，只是好奇地望着他。

“悦悦。”明月有些急切地催促她，一双弯弯秋眉，凝成一道泛起涟漪的湖。

“没事，明月你别逼她了，咱们慢慢来。先进去吧！”海生也知道，毕竟分离了这么多年，离开的时候女儿那么小，现在女儿的记忆里肯定早就没有了他。他自己说不难过是假的，但还好他回来了，他一定会把之前欠缺的都加倍补偿回来。

“你看我都高兴糊涂了，快回家了。”

明月一手牵着女儿，一手紧紧的牵着海生。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尽管已经离开了六年，可是这间院子除了多了些岁月的沉淀，和他走时倒是没有太大改变。

三人进了屋，屋里却和他曾经离开的时候不一样了。添了许多现在的新物件，但这也正常，时代一直在变化着。还好人没变！

可海生莫名就有了一种拘谨感，明月为他倒了一杯温水。他喝下后，反而镇定了许多。就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两人有好多的话要说，但又不能全当着女儿的面说。对女儿来说，“爸爸”死而复生已经太让人惊讶了。明月想让女儿回房里去写作业，也好让女儿消化一下这件事实。

星悦乖乖的听从妈妈的吩咐，就要回屋。“悦悦，这个给你。”海生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果。他来得匆忙，恢复记忆后就匆匆赶来。风尘仆仆带着一身跋涉的痕迹就到了家门口。兜里的糖是他为了哄女儿准备的。

他又想到那个女儿。她和当年的星悦差不多大。都是那样懵懂，却阴差阳错目睹了爸爸妈妈的争吵，亲眼见到了爸爸的离开。喜福会怎样想？他有些后悔，不该在女儿面前和采枝闹得那样僵。

思绪回转，星悦在母亲的示意下拿走了糖果，还颇有礼貌的对海生说了句谢谢。疏离且客气的话让海生难受。“这孩子。”明月有些无奈，她看着女儿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门。“她就是有些认生，过几天就好了。”

两人迫不及待的问询着对方的情况。海生简要的说了一下自己和人去做生意却不幸遇到意外，还好被人救了，只是失去记忆，在那里生活，等恢复了记忆他就赶忙回来了。

他隐去了和采枝在一起并且有了一个孩子的事实。

海生度过了梦似的一个月，这一个月妻子在怀，女儿在侧，可他却越来越想起采枝和喜福了。

尽管他和采枝在结婚前说好了，等有朝一日他恢复了记忆，他是会离开的，采枝不可以去打扰他。如果采枝喜欢上别的男人了，他也会放开采枝的手，让她追求幸福。

他是个没有身份的人，只能托关系办了假的身份证明。他给了采枝一个家，却不是为了爱，而是责任。老渔夫救了他，他也有义务去救老渔夫的女儿。虽然阴差阳错，造成了意想不到的结果。但是……

“爸爸，你能带我去玩吗？”星悦眨巴着大眼睛，打断了他的思索。

“当然可以了”。

他有些受宠若惊，这么长时间了，这是女儿第一次主动向他提出要求。

“悦悦想去哪里玩？”

“爸爸带我去后山玩吧，我想去捉蝴蝶，采小花。”

“好，好，我们告诉妈妈一声就去吧。”

“早点回来啊，待会就做晚饭了。”

在屋子里的明月早就听见父女俩的对话了。

父女两个兴高采烈地手牵着手去了后山。

一路上，女儿采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小野花。海生动手给女儿编了一个花环，戴在她的头上。在夕阳下，女儿漂亮的像是花之国里的小公主。

真好！

夕阳西下，两人大手牵着小手回去，身后是一片绚烂的晚霞。前方是袅袅炊烟，温柔的等待游人归来。

“爸爸，我会背诗。”

“哦，小悦悦会背什么诗？”

“望月怀古，张九龄的。”

“老师教的吗？”

“不是，是妈妈教的。”

“悦悦可以背给爸爸听吗？”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背得真好。”

“嘻嘻！妈妈也这样夸我！”

……

走进院子，明月恰好从屋里出来，看到小花猫似的父女俩，似嗔怪地说：“看你们爷俩弄的，饭做好了，还不快去洗手。”

“得嘞！”海生笑嘻嘻地应和，女儿也做了个鬼脸，俩人亲亲热热地就去洗手了。

04

海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最近过得越惬意，就越容易想起采枝母女。可是当时他和采枝约定好的，他不欠她的。

想是这么想，最近发愣的时间却越来越多。

就连女儿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谁让他总是和女儿玩着玩着就突然走神了呢？

明月终于是忍不住了，在将女儿哄睡后关上房门，两个人去了隔壁。

“海生，你有心事。”明月坐在床头，海生就站在她面前。“我，明月我……”海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那几年的荒唐。

“你说吧，我受得住的，总是看你这样郁郁寡欢的，我难受，女儿也难受。她是小 ，可她正是心思敏感的时候，她还以为是爸爸不喜欢她，总是很沮丧。”

海生看着明月，心乱如麻，他不知道他竟然让女儿这样误会。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是看着明月那双期盼的眼神，他说不了谎。他把他曾经做过的荒唐事都说了出来。

为了挽救一个生命，拿了终身大事去做赌注，当年约好了，采枝却变卦了，她有了身份，又想要孩子，不同意，却又以死相逼，有了孩子后，她收敛了，再也不说死的事情。但在他恢复记忆后，却不肯放开，他害怕，又已经明确有了女儿后采枝不会再随意地选择死亡，所以他匆匆逃离了。

明月听完已经泪流满面。不知是在为他遇上的事情流泪，还是在为被抛弃的另一对母女流泪。

她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年少时，他便稳重，做事认真负责，又有一副好看的面貌，每每总是引来些心怀爱慕的少女。但他对那些少女们全部十分冷淡，一心只有明月。

如果没有命运的冲击，他们本该是一对平平常常，甜蜜恩爱的夫妻。可偏偏出了这样的意外。

“这不怪你，世事无常，换做是我也想不到别的法子了，毕竟是一条人命。”明月流着泪，也安慰着海生。

海生半蹲在明月前面抱着她，呜呜地哭泣。他在老渔夫死后日夜煎熬着，他对采枝全是责任，却没有一丝爱情。每次看到甜蜜望向他的采枝，都是一种折磨。可是他改变不了。就像她以死相逼想要一个孩子一样，那么大一个男人，却被一个女人逼得束手无策。

他为自己感到可悲，没有孩子之前，采枝甚至不允许他多看外面的女人一眼，次次疑神疑鬼，动辄叫嚣着要死。可是他既然决定了负责，就不会再另起心思。

那一年他过得很疲惫，直到有了孩子后，终于有了一丝解脱。采枝总算不每时每刻都将注意力投向他，而转向孩子了。他以为这是个美好的开始，可是他要离开的时候，采枝就又想要发疯了。

他害怕，他逃离，甚至都没有安顿好她们两个人，就匆匆赶来。良心上一直被自己谴责。而如今，听到明月这一声“这不怪你。”他才好像又活了过来。

夫妻二人把话说开，好像是敞开了心扉。

但裂痕已然产生，日子又要如何度过？

05

两人仿佛无事发生的度过了几天。他们在女儿面前仍然恩爱有加，可是离开了女儿，却产生了不一样的沉默。

度过几天宁静日子后，海生感觉到了烦躁。头上好像悬着一把斧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把他砸个头破血流。

那一天终于到来。明月把女儿支出去，让她去花花家找花花玩。

“海生。”明月叫了一声。海生没有回答，她也沉默着。

良久。

“你回去吧！”明月的嗓子像是哑了一样，声音极小。

“什么？”海生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他宁愿听到的是斥责。

“你回去吧！孩子是无辜的。你难道想让那个孩子成为第二个悦悦吗？”

“那你和悦悦呢？你们吃了那么多苦，我们好不容易相遇了，为什么还要分离？”

“海生，你听我说，我知道一个人带孩子有多难，没有父亲的孩子总是多被轻贱。现在悦悦已经长大了，她已经懂事了，我会告诉她爸爸去外面工作了，她不会多问的，她很懂事。

那个孩子还那么小，目睹了父母吵架，然后父亲离开，她的内心，又怎能不受伤呢？你让那么小的她独自守着采枝，你不怕她受到更大的伤害吗？”

“不，明月，让我当一次混蛋吧！让我守着你和女儿 。”

“回去吧海生，照顾到孩子长大吧。别让孩子阴影加重了。这么多年，我和悦悦已经这样过来了，就别再让她承受同样的痛苦了。”

“明月，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心软？”

“你不也是吗？我们不适合做心硬的人。”明月苦笑。

两人相顾无言。

星悦度过了这个月最开心的几天。爸爸每天都带着她到处玩，带她去小镇买好吃的，穿漂亮的小裙子，戴漂亮的小头饰，她一下子成为村里最羡慕的人。

但是很平常的一天，星悦想和爸爸出去玩，妈妈却说爸爸有事。让她今天不要再缠着爸爸了。

海生拿着一个简单的包裹，看着门前的明月不舍。从屋里出来的星悦也感到了不对。

“妈妈，爸爸要走吗？”

“悦悦，爸爸就是去打工赚钱了。很快会回来的。”

“爸爸要走是吗？”星悦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爸爸很快会回来的。”

“是真的吗？”

“走吧海生，我会劝好女儿的。”

“保重。”

海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浑浑噩噩，像是魂魄飘荡在半空中。

06

“海生哥，海生哥，你不要我和喜福了吗？”

海生好像听到了采枝的声音。他想看一看来人，却发现面前一团黑雾。

他听见采枝哭哭啼啼的声音，也听见喜福在喊爸爸。他想回应，却感觉自己动弹不得。每日人声嘈杂，有的听得真切，有的却好像隔着一层雾。终于有一天，他打破了黑雾，入目的是一片白色。他感到一阵眩晕。眨了眨眼，却觉得自己很疲惫。

采枝就趴在他的床边熟睡着。他想试着活动一下，却惊动了采枝。

采枝睁开迷茫的双眼，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闪出惊喜的光芒，高兴地说：“海生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这就去叫医生。”她惊喜地甚至有些慌乱，出门的时候差点摔倒。

海生一瞬间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明明刚刚和明月告别，怎么转眼间就来到了医院？

采枝和医生一同过来。他任由医生做着各种检查。看着医生把采枝拉过去讲话。

等医生走后，他才开口：“明月呢，我怎么会在这里？”

“海生哥，你忘了吗？你从山上摔下来了。”

海生这时候仿佛才意识回笼。摔下来了，他为什么摔下来，因为他去看了明月和女儿的墓。明月和女儿的墓！

这才是现实！

明月和女儿已经不在了。海生怀着激动不安的心去寻找她们母女俩，回去的路上遇见远方的叔公。

叔公告诉他，当年他迟迟不回，又听同村的人说他坐的船出了意外，巡逻队的人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人。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明月每天郁郁寡欢，总是向旁人说你没死。有人劝她改嫁，她不肯。一个人带着女儿，又要赚钱养家。一次意外星悦不小心掉河里失足淹死，明月就疯了。

大家可怜她，遇见她都给她一口吃的。可是有一天谁也找不到她了，最后却在河里打捞出了她。因为明月和他都没了父母，也没有其他近的亲戚，便由村长做主，把明月和星悦埋在了一起。

他浑浑噩噩的由远方叔公带着去见二人的坟墓，又浑浑噩噩的下山，却不想摔了下去。至于怎么到医院的又是不明白了。

但是想想也知道，一定是采枝带着女儿跟过来了。细问之下，他才知道自己已经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昏迷不醒，医生说他成了植物人，求生意志很弱。采枝每天都来照顾他，每日絮絮叨叨地和他说话，希望能唤醒他。

为什么要救我？海生痛苦地想，明月和女儿都没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海生哥，我求求你了，好好活着吧！我知道，你痛苦，可是，可是女儿那么小，喜福才四岁啊，看在孩子的份上可怜可怜我们母女吧！”采枝一改往日的疯癫，海生的差点死亡好像让她清醒了过来。

海生沉默，他闭上眼睛，他又想到梦中的明月和女儿。他试图睡去，醉死在温柔梦乡中。可是梦中再也没有了温柔。

海生每日沉默着。精气神大不如前，生活总是在他感受到一丝喜悦后给予他重创。因为命运的恶作剧，他对生活已经提不起半点兴趣了。

采枝每日着急着，她一心一意照顾着他，希望他好好的，可是他沉默着，好像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没有办法，只好去海生原来的家。希望能找到一点让海生活着的念想。那是一座被荒废的宅院，本来在明月死后是要被回收的，可是大家都觉得这家人命运多舛，说不定和房子有关。

没有人要，就暂且被搁置了。

采枝走进院子里，杂草横生，几乎看不出原来面貌。屋子的锁年久失修，轻易就被采枝打开了。她从村里人那打听才知道了海生和明月的事情。

说没有后悔是不能的。那些年若不是她一直缠着海生，或许他能通过打探消息早早的回家。明月她们也不至于会这样死去。虽然都是意外，可她却觉得像是自己害死的。

人总是喜欢加诸罪责于己身，让自责愧疚时刻折磨着，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好受一点，才能不枉来人间一趟。

采枝在废弃的屋子待了许久，带着满身灰尘和一些久不见天日的东西回去了。

海生在这里躺得糊涂。有时好像见到了明月和女儿，可是他一仔细，她们就不见了。他宁愿自己糊涂。他不肯相信那是一场梦，那一个多月的温情陪伴，怎么就能是假的呢？

“海生哥，求求你了，你振作一点吧。”采枝又来了，手里还拿了一个黑色的布包。海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和往常一样。

“我去了你们从前住的地方……”

“谁让你去的？谁准许你去的？”海生听到采枝这样说，甚至不等她说完就急促地打断。采枝多提一点，他就多回归一点现实，就更清楚的知道明月她们已经不在了。

“我，我只是希望你好好活着，或许，或许她也是这样想的，我带了她的日记本，你不想看看吗？”采枝说着，把黑包放在海生床边。

“我出去了，总之你先看看。”

“砰！”门被重重地关上，只留下海生一个人躺在病床上。

海生抱着包，直到那包被他抱得发热，他才松开了手，打开拉链，里面是一个泛旧的红色笔记本。

他吃力的用胳膊支撑着自己向上坐起来。虔诚地打开笔记本。

“海生，你去哪里了？他们都说你出了意外，但我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才不相信你就这样抛下了我们娘俩。……”

熟悉的字迹看得海生泪流不止。他当时得知明月母女去世，亲眼见到了她们的坟墓，他就失去了一切勇气，他连他们原本的家都只敢远远的看一眼。却不知道明月还给他留下了绵长的想念。

日记不长，且没有写日期，像是随笔一样，海生很快就看完了。

笔记本的最后写着：“海生，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但我相信你一定还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我希望你好好活着，我和女儿永远爱你。”

尾声

采枝惊奇的发现，现在的海生变得越来越配合了。她不由得庆幸自己在那里找到了笔记本。虽说她在选择是否将笔记本交给海生的时候，还有些犹豫，但此刻她非常庆幸自己将它给了海生。

等海生出院了，他才知道，采枝为了让海生安心住院，不仅四处借了钱，甚至将她从小生活的房子也低价卖给了同村人。而她和女儿则蜗居在一间破旧的小屋里。

他觉得对不起她们母女俩，将借的钱还给债主们后。也决定换个新环境，远离这个伤心之地。

他们决定去秉城。

秉城车站，他们三人来到这里下了车，正是午时。外面的小摊小贩正叫卖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喜福瞪大了好奇的眼睛，滴溜溜地望着那些人身边的东西。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爸爸，我们以后就要在这里了吗？”喜福好奇的问。

“对，我们以后就住这里了，喜福喜不喜欢这里呀？”

“喜欢！”喜福盯着卖糖人的欢快的答道。

“走一走转一转，不买可以看一看哟，看一看走一走，不买可以瞅一瞅喽……”摆摊的小贩卖力的吆喝着。

来来往往的人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他们行走在这里，又回到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