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姐
再后来我因为收水费的差事认识了莲姐，莲姐是个瘫子，我第一次怯生生地去收水费时，莲姐温和的笑容一下子就让我暖和起来，她那种不同于院里大妈们的脱俗的气质也一下子吸引了我。莲姐住在外院的一间小房子里，原是一间敞开的马棚，改装之后成了一间房子，又打了一个隔断，专门给莲姐住，莲姐文革时候下乡到东北掉进了沼泽里，后来人救上来了，腿却由于严重冻伤再也回不来了，成了半瘫。父母在文革时不堪造反派的折磨商量好了在干休所一块上吊了。只好由姐姐接到自己拥挤的家里，姐夫人很憨厚，在机场上班，我经常看他早出晚归，见到我这小孩子也总是友好地笑笑。姐夫在机场修飞机手很巧，给莲姐用废自行车改装了轮椅，我去玩的时候见过它一直放在莲姐床前，但从没见莲姐坐着它出来过。我们去找霞玩的时候莲姐总是在安静地读书，或者在糊从街道上拿来的纸盒，挣点手工钱。我都不知道她怎么那么爱看书，莲姐长的很秀气，安静，我曾偷偷问过曼儿，莲姐好白啊，我也想白一点，因为我从外地来，我的黑被班上好几个女孩嘲笑过。就对白很向往。曼儿捶我一把，可别当着莲姐说啊，你不知道，那是苍白，长期晒不到太阳的缘故，是不健康，知道吗？接着她笑我：你当然很健康了，看脸色就知道。我追着打她。
莲姐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的笑，但我总觉得那笑容里有一丝落寞或是我看不懂的什么，反正是我不希望的那么一种情绪。 我就求爷爷借书给姐姐看，爷爷很少出门，并不很知道外面的情况，听我一说莲姐的情况爽快地就答应了。这样 我经常等爷爷看完之后就选几本大众电影、电视，知音、收获拿去给莲姐看。我至今还记得莲姐第一次看我拿了好几本杂志给她时的情景，莲姐的眼睛突然亮了，成了脸上最生动的部分，那天和我说的话也最多。
隔了些日子，爷爷专门订了《家庭医生》夹在一堆杂志里让我拿给莲姐看，我当时好感动，晚饭时我偷偷说去院里吃饭，把一大盘饺子端给爷爷吃了。我想让爷爷吃到家里的味道，因为他中午总是去饭馆里吃，晚上总看他热点儿剩饭吃。我现在还记得爷爷那天的饺子吃得很沉默，爷爷递给我盘子时那声谢谢分明有些哽咽，少不更事的我当时还以为不合爷爷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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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曼儿很诡异地对我使着眼色，让我跟她出来。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小玉，和我去趟厕所吧。家里人很奇怪今天她怎么这么招摇，不就上趟厕所吗，这么大声这么热情干嘛？表姐淡淡地斜睨着她：曼儿，皇上出宫啊还是黄金万两啊？表姐一直觉得自己才是这院儿的院花儿，对爹妈老说她漂亮很是不满，只要一有时机绝不放过揶揄她。等我随她出了大门洞，她说哎你知道吗，今天莲姐相亲呢，我们快去看看。我也很好奇， 我们挤在门缝往里看见莲姐家来了个中年男人，曼儿已经告诉我他叫大刚，他穿的干干净净，脸也很周正，坐在椅子上很紧张的样子，莲姐还是在床上老地方，但换了一件我没见过的淡粉色的毛衣，衬得往日苍白的脸粉扑扑的好看，莲姐一直低着头，只有几个瞬间向椅子这边瞟过来，被我这小眼儿无一漏网地捕捉到了。我觉得莲姐对大刚是满意的，因为莲姐脸上一直挂着一丝羞涩而不是冷漠，可惜大刚一无所知，眼睛茫然地眨着，我好着急。最后霞出来告诉我们：大刚是个盲人，自己有个小按摩诊所，媒人说她们很合适，将来莲姐负责收钱管账就好。霞说的时候我很憧憬，觉得莲姐从此可以不只是看书了。
晚上回到家，坐在电视机旁边写作业，家里很小我只能坐在写字台边写作业，而电视也只能放在写字台上，“姿三四郎”和“血疑”我就是用余光看完的，当然还伴着叔叔的夸奖：人家小玉什么环境下都能学习，当然能掩盖这假相的是我每次班里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的成绩。我有是也怀疑是我聪明呢还是别人都不在学习。莲姐相亲的那晚上我一直在想莲姐以后在柜台里收按摩费的情景，莲姐静静地坐着打理着账单，一边欣赏着按摩师捏抓推拿的手艺，而按摩师脸上满足的幸福的笑容，多美好啊，我都被感动了，一边陶醉着一边机械地写着作业，把老师留的缩写《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生生写成了缩写《华丽的家族》，我不知自己当时一心几用啊，把电视也捎带进作业里了，第二天语文老师把我这一顿夸：我们班出了能人啊，还会改写名著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