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当老师离开之后,鱼幼薇顿时感觉自己像被掏空了心灵,魂不守舍,万念俱空,整个世界也黯淡苍白了。
幼薇整日思念成疾,泪落成珠,一滴滴相思的眼泪洒在纸上,她写下了《遥寄飞卿》:
阶砌乱蛩鸣,庭柯烟雾清。月中邻乐响,楼上远日明。
枕簟凉风著,谣琴寄恨生。稽君懒书礼,底物慰秋情?
可是没有等来一丝丝回应,杳无音讯,她又写了一首《冬夜寄温飞卿》:
苦思搜诗灯下吟,不眠长夜怕寒衾。满庭木叶愁风起,透幌纱窗惜月沈。
疏散未闻终随愿,盛衰空见本来心。幽栖莫定梧桐树,暮雀啾啾空绕林。
鱼幼薇爱上了她的老师,爱得一发而不可收拾,爱得不可救药。
温庭筠读到了幼薇的诗句,知道她心中盘结着一段无法驱散的痴情,这种情,就像一棵树扎根在她的心口,最终会把她的心撕碎。
他决定,一定要挽救他的学生。
他重回长安,准备送给他的学生一份厚礼。
他带来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的名字叫李忆,出身名门望族。
两个男人同时出现在鱼玄机的面前,鱼玄机第一眼看的不是李忆,而是温庭筠,几年不见,温庭筠身上散发出来的沧桑气质再一次触动了鱼玄机心灵深处最敏感的琴弦,但是她知道这已经不可能,她懂了老师,不想让老师在灵与肉的煎熬中打发为数不多的日月。
鱼幼薇听从老师的安排,嫁给了李亿,一乘花轿把盛妆的鱼幼薇,迎进了李亿为她在林亭置下的一栋别墅中。金童玉女度过了一段心醉时光。起初这段婚姻还算和谐美满。
可是李亿在江陵老家的原配夫人非常凶悍,她听闻自己的夫君有了小妾,怒气冲冲到了京城,把鱼幼薇一顿毒打,还逼着李忆写下休书,把新婚不久的鱼幼薇赶了出去。
畏惧夫人家世的李亿懦弱无情,只得将鱼幼薇安置在曲江一处偏远的道观——咸宜观,还许诺:
暂时在此隐忍一下,不久必有重逢之日!
从此,她成了道姑,就是这个时候开始叫道号“玄机”的。
日日青灯孤影,苦苦等待。当然,这场等待又是落空了。
再次受伤的鱼幼薇万念俱灰,她含泪写下了诗歌《赠邻女》: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鱼玄机性情大变,她似乎悟透了人生,参破了红尘:规规矩矩恪守着师生的界限,她错失了真正爱自己的那个极品大叔;规规矩矩地坐上花轿,等着那个英俊潇洒的男人把自己接到洞房,却又像只丧家犬被赶出房门……
她要做自己,将所有的金科玉律、礼仪规范甚至世俗眼光完全抛开,尽情挥洒如花的生命,尽情享受人生的欢悦!
她开始以诗会友,引得满城轰动,才子还是富商纷纷涌来,不为对诗,只为寻欢,风月场里尽开颜!
道观整日门庭若市,众人以能一睹鱼玄机芳容为荣,大街小巷,人们对风流玄机津津乐道。
再后来,鱼玄机杀了人,被杀的是自己的一个道徒。据说,是因为争风吃醋。
鱼玄机被判了死罪!
行刑的那天,鱼玄机被押至刑场。长安的大街上,挤满了尖叫的、惊叹的、欢呼的、哀叹的看客,每个街口都水泄不通,每个窗户,都挤满了脑袋。
但任何人的脸孔,在她眼前都是一团水雾,她甚至看不清任何人任何表情。
突然,却有一张脸映入了她的眼帘:如此清晰,如此熟悉,如此震撼人心!那是一张魂牵梦绕的脸,那是一张深入骨髓的脸!
但她立即扬起脑袋,举目望向青天!
她不敢让老师看见自己的眼睛,她也不敢去看老师的眼睛。她害怕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彼此看到破碎的心灵……
但温庭筠看到的确实学生扬起的脸和远去的眼神,就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钟爱的学生和自己,已经阴阳两隔,来生也不会再有相聚的缘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