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比之前更冷一些。站在宽阔的车站广场上,他听到列车到站的播报声,紧接着出站口开始熙熙攘攘,门内外的人都探着头找人,不一会儿又归于平静。他把两手插在兜里,尽量不让自己缩着脖子。
冬天的下午阴沉沉的,寒风只往人脖子里钻,往人脸上糊着。广场上没什么撒欢的孩子,只有一堆堆出租司机在争相拉客。这么多年,他都习惯了。从毕业第二年考上事业单位,他算是已经在这座城市扎下了根。
不远处新修了一栋栋高楼,房价也看着涨。他早已经在城区买了房,父母也在城里的老房子住。虽然是五线城市,一家三口都是公务员,日子也算滋润的。
唯一让人头疼的是,今年他就三十岁了,家里从他二十五来岁就开始操心他的婚事。他是不急,趁年轻,想多玩几年,过几年自在日子。即使如此,父母和亲戚朋友却开始替他物色对象。本来周末父母要带他某局长家里做客,他找借口溜掉了。
他爱健身,也喜欢交朋友,身边的女孩子多的是。就是迟迟没有遇到那个能让他走进婚姻的人。
他开始在广场上跑步,耳机里听着林俊杰,他已经听了很多年。
关于未来他不是没有设想过。甚至十多年前他就憧憬着美好的一切,可惜事与愿违。
她应该会有一头长发,有点毛毛躁躁,每次梳头都撅着嘴嘟囔。她的声音应该是很温柔,笑起来却傻傻的,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她应该会画一点淡妆,拿着手机会臭美很多张。她应该会是一个贤妻良母,家庭都围着她转,她是主心骨,是他的小公主。
他跑着步,嘲笑自己的东想西想。昨天和哥们儿一起喝酒,说到择偶对象,他们说这还不容易嘛,满大街都是这样的女孩子。他笑了,哪能呢,这么多年他也没遇见。
他没有说的是,她应该有圆圆的杏眼,笑起来就成两弯月亮。她应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她开心笑的时候它们就打着漩。她应该有一张瓜子脸,偶尔会冒痘让她苦恼不已。
他又跑了一圈,哈出的气像棉花糖散去。
她应该不爱吃甜食却爱吃精美的甜品。这座小城虽然小吃出名,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甜品,他会带她天涯海角地去寻。她很甜却不腻,他吃不够。
跑了五圈,他慢慢减速开始快走。走到出站口的地方,他靠着栏杆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把健身时间约到了晚上八点。
他还想在出站口站着,没有要他接站的人。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人来人往,假装很忙。
要过年了,那么多人回家,他们大包小包,脸上各有各的情绪。不管人去了哪里,终会回到灵魂开始生长的地方,他一直如此坚信。所以他不折腾去大城市闯荡,也不着急试图去爱一个人。
五年前一个人告诉他,其实有次她在回家的出站口见到他在等人了。
那一刻他头皮发麻,全身神经都紧绷起来。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打听她的行踪,他多么多么想见她一面。然而他却曾和她擦肩而过!
他只是淡定地说个噢,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她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知道,原来假期她有可能会回来!也是,她的父母在这里,不管她走了有多远。
他把耳机声音开得小了一点,甚至能听到风在呼呼地刮着。他是在逃避什么呢,相亲?成家?还是放手?
其实不管他放不放手,她都已经如同掌心穿过的风,一闪而过。对他没有丝毫地眷恋和不舍,他的手却一直抓紧虚无。
看似无情的人最深情,他对谁都无感,却对她念念不忘。
弯弯的眼角,温柔的声音,傻傻的笑。多美,多甜,让他的心多么紧张,让他知道甜蜜和苦涩。
她的小孩和她一样圆圆的杏仁眼,笑起来眼睛弯弯。关于她,是他知道的最后的消息。
列车一趟一趟又一趟,他已经永远错过了五年前那趟车,十年前那个人,十五年前那场无疾而终的初恋。
他常自嘲是怀旧的中年油腻大叔,八块腹肌只是无意为之的外壳。失去灵魂的人一天天重复相同的日子,一年年重复相同的周末,一辈子都在等待一场救赎。
雨开始密密麻麻地洒着,他擦干眼镜上细细的水珠,招手喊了辆车准备回家。
“你好,请问可以和你拼下车吗?”
他听到那么温柔的声音,回过头看到她的手替长长的头发挡着雨,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