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蝉
蝉,是幼虫成熟后,脱去金灿灿的外骨骼,羽化而成的双翼成虫。
儿时捕蝉,不但是解馋,也是好玩。听蝉高声鸣唱,看蝉双翼抖动,就有了捕的冲动。
《蝉》是唐代诗人虞世南的诗作。“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其诗意是:萧疏梧桐之上,蝉儿低饮清露,蝉声清脆响亮,回荡树林之间。身居高枝之上,可以傲视群虫,不用借助秋风,传声依然遥远。
诗人命意自高。如清人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所言:“咏蝉者每咏其声,此独尊其品格。”
今复读虞世南充满张力的诗句,深刻体会诗人高洁清远的品行志趣,与人格化了的蝉物我互释,在钦佩诗人以蝉自许、雍容不迫的风度和气韵的同时,也为儿时捕蝉的行为而自感惭愧,写出来,算是悔过。
初时的粘蝉,不用动家里的一草一面,放学后在坑塘里撴断一棵芦苇,保留顶端的叶片并绕成一个圈,拿到村子里的老屋檐下,看到蜘蛛网,转动芦苇,把蜘蛛网绕到苇叶上。见到在低矮的树枝上产卵的蝉,把苇叶靠上去,受到惊扰的蝉振翅欲飞,双翼却被蜘蛛网紧紧地粘住,束手就擒。
这种方式捕住的蝉,多为“哑蝉”,也就是雌蝉。雌蝉与雄蝉交配后,选择细弱低垂的枝条繁殖后代,专心致志地奉行为母之责,却不料落入顽童之手,死于非命。它的肚子里一定还有没产完的卵,现在想想,真是残忍至此。
再后来粘蝉,不玩蜘蛛网的小儿把戏了,学会了调面筋。从家里偷出一把小麦面粉来,调成糊状,拿到麦场里,放在被骄阳暴晒得滚热滚热的石磙上,反复冲洗,反复揉搓,最后调到两只手粘住面筋张开,能拉出一指长的宽度,面筋就调成了。
找一根长竹竿,竹竿的上头绑上一段细枝条,把面筋团成球形,插在枝条的顶端,看到树上吮吸着汁液在不停高声鸣唱的蝉,把面筋球轻轻靠上去,粘起羽翼,蝉儿扑闪着双翅,“呜溜——呜溜”地发出低沉沙哑的哀求声而被收入笼中。
被粘住的是雄蝉,雄蝉会叫,声音嘹亮,韵律悦耳,但被粘住的那会儿,声音突变,变得凄凉。
雄蝉虽然被捕,但它身上仍然体现着雄性的勇敢与顽强。被粘住的那当儿,雄蝉从身体的最低端喷出一股尿液来,尿液顺着竹竿而下,稳准狠地喷洒在粘蝉者的脸上,也算是对捕蝉者应有的惩罚。
尿液从几米的高度呈直线型喷洒而下,如雨丝般连绵,打在脸上微微作痛,想必是雄蝉竭尽了全身的最大能量,以终结者的姿态而奋力抗争。
人永远比蝉聪明,被尿液喷洒的滋味不好受,又想出了另一个捕蝉的办法。用苇篾子编成上口大下口尖的镂空圆筒,系在竹竿的顶端,专门选择那些趴在粗枝上的蝉,顺着树枝,由底向上,趁蝉不备,猛地一托,蝉与树枝分离,落入筒中。
于惊吓之中的蝉跌入尖底圆筒中,仰面朝上,扑闪不开翅膀,一阵鸣叫,一阵呜咽,却至死都不明白自己是落入了一个怎样的圈套。
以上只是游戏般的捕蝉伎俩,尚不及凶残之能事,最为凶残的是火烧。
白天选好一棵蝉儿最多的大树,到了晚上,抱一堆柴草,放在树下;柴草燃起,两、三人迅速爬到树上,晃动树枝,蝉便如雨点般纷纷落在火堆的周围。
蝉有趋光性,夜间休眠的蝉受到惊扰,便朝光源处飞去。
有的蝉一头扎进了火堆里,美丽的双翼瞬间化为乌有,在一声比一声低沉的抽泣中变成了人间的美味。
虞世南用“垂緌饮清露”一句咏蝉,以一名文人高洁的心态向官吏腐败提出了忠告。“垂緌”是古代官帽打结下垂的带子,蝉用细嘴吮吸清露,暗示了冠缨高官要戒绝腐败,追求清廉。
少不更事,尚有情可原。如罗素所言:人生而无知,但还不愚蠢。今仅以此文作以警悟,他日必将努力写出一篇蝉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