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常常想到人生的退场。很多名人已成为历史,他们的退场或有各种表演,焰火,热闹,戏剧,之类,但终归是曲终人歇,归于清静。相比之下,芸芸众生更多的是默默的退场,无人知晓,一样是归于清静。
真是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剩下的喧嚣都只是活着的人们自己的,退场的从此不再相关了。
三十年前,三毛在医院自我了断,去了另一个世界,再也没有送回来任何信号,似乎那个世界还不错的。
七十九年前,萧红在医院不甘心地咽了最后一口气,不甘心又如何,只有文字是她的遗产,只是与她再无关涉。
无意中,死亡保护了她们,反观之,当是好事也。
B站的那位UP主,连死亡日期都没能确定,只有知道他的几位网友,片言只语勾勒出他短暂而不幸的一生。一个没来得及成年的大孩子,在贫病交加中离世,这份惨痛,和12月寒潮中猝死街头的69岁环卫工人相比,似乎更为浓烈——后者至少是成年人,是合同工,有工资领的,有组织的,还有家属的。
这些都是其他人的退场,不是自己的。轮到自己头上再说吧。“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土馒头什么滋味?自己尝了才知道。
外婆在老屋里躺着,呼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门外稻田绿得不成样子,雨水丰盈,山谷里传来鹧鸪声——简直不像有死亡发生,或者,发生得如此自然而然,简直完美。
老包则是在我们不舍的围绕下离开的,但我相信,临走前他如愿飞去了少年时喜欢的大河湾,而且从此脱离痛苦,融入大美天地。也是完美!
想想他俩,好像都是优雅的退场,但自己又怎么求得来呢?——咦,难道我害怕的仅仅是退场退得很难看吗……
今冬多了个消遣:寻找写冬写雪写梅的古体诗以为乐,其中以宋诗居多。然后今月翻开钱钟书的《宋诗选注》,讶然发觉,其选宋人之作,凡事关节气者多是春耕时节,而冬、雪、梅几乎不存,除了开卷见一首《对雪吟》,后面“全是春天”~巧合欤?
冬是敛藏之季,即使有风有雪有梅,那肃杀之下隐藏着无限生机,竟不会有春天的伤感,而眼下钟选宋诗里的春天,花、鸟、雨、草、耕、……万物生长欣欣向荣之际,读诗的人竟然觉得眼前景象蕴含着无尽哀伤——春天果真是残酷的季节?
这种心理反差是如何而来的呢?与最近的退场心态有关吗??
不过也有点小安慰:也算是互补,自己乱翻找到的,与钱钟书先生在独特年代条件下选注的,正好形成互补,恰好拼凑出更为完整的宋人画图……仿佛忽略任何一方都是不对的!
再说,好的退场,应该是水滴汇入水流那样吧。把带有个人悲欢的生命汇入大荒——并不是加入众多生命的复数,而是进入更为广阔的宇宙图景,而个体终将泯然。未退场的个体生命则延续着世间的悲欢,退场者与之再无关涉,想想这个安排,其实十分美好!
——简直无法抱怨这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