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的觉醒——梁山人物系列杂文之四

 

    黑旋风李逵威猛憨直,心思却如孩童一般,心里不装事。所以,梁山集团成立以后,宋江并没有给他安排什么职务。李逵也不计较,心态像退居二线的老干部,虽然不会养鱼种花,写字打拳,却也每天有肉吃,有酒喝,很快活。

    这日,李逵听说孙二娘的“娘的包子铺”很红火,就赶来凑热闹。进得店来,李逵正东撒西望着,冷不防被孙二娘当胸捣了一拳,你这黑厮,死哪去了?老娘这包子铺开了八百六十年了,怎么才来?

    李逵挨了一拳,虽然生疼生疼的,但也只是很腼腆地嘿嘿笑了一声。真是一物降一物,李逵平生就怕两个人,一个是宋江,再一个是孙二娘。

    吃些什么?说吧,老娘就是日进斗金,今天也推给别人管着,陪你喝个痛快。孙二娘像以前一样,豪爽泼辣。边说边把李逵引进了一个包间。

    李逵也不推拒,用手比划着,来一只肥鸡,两屉包子,有牛肉切一盘上来,酒嘛,二锅头才好。

    咄!你这黑厮,到这里来挤兑二娘么?孙二娘火了。

    李逵有些莫名其妙,怎的挤兑她了?莫非店里连一只鸡也没有?于是又说道,有狗肉么?

    孙二娘更火了。放屁,你要不吃就滚吧,你以为我二娘打发讨饭花子么?说完招招手,就过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姐,只见孙二娘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不大一会,鱼贯而入的几个服务生就把几个精致的盘子摆放到了餐桌上。

    李逵看看盘子里的东西,有些吃惊。那个张牙舞爪浑身赤红的家伙李逵认得,是螃蟹,那个弯腰长须的家伙却不是大虾,好像叫他娘的龙虾,还有一只王八,这东西能吃吗?

    孙二娘拿过一瓶酒,打开,给李逵倒上。黑厮,二娘知道你愿意喝冲的,这是茅台,来,干一杯。

    两人干过一杯,孙二娘看着李逵疑惑的神色,才知道李逵并没有吃过这些东西,心里突然就生出一些怜悯,问道,黑厮,过得快活么?

    李逵没有回答孙二娘的问题,反问道,你这店里怎的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天天吃这些东西,要饿死人么?

    孙二娘扑哧笑了,你个憨大,这可是上好的东西,是为当官的准备的,你黑厮在二娘我眼里,比当官的值钱,二娘我就端上来犒劳你。

    李逵有些感动,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又干了一杯,问孙二娘,当官的怎的就吃这些东西?

    孙二娘道,现在当官的可不比以前,什么值钱就吃什么,了不得啊。以前是“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现在啊,就是七品的县官,哪个不是家资百万?黑厮,我跟你说吧,做啥也不如做官好。你瞧,我这里挺红火是不?有谁知道二娘我天天累得头不抬眼不睁的?

    做啥也不如做官好?李逵有些不能理解。当年,李逵在寿张县像小孩子恶作剧一般做过一次县太爷,把那些公吏戏耍了一番,现在想起来,除了好笑,实在没有什么意思。因而对孙二娘说道,做官也没啥意思。

    孙二娘隔着桌子狠狠地戳了一下李逵的额头,你个憨大,什么叫有意思?就你天天像猪似的吃饱了就睡,睡够了再吃就叫有意思?做生意的,做学问的,能比得了做官的吗?你瞧瞧王矮虎,也只不过是个科级干部,牛B哄哄的,坐着小轿车,抽着大中华,天天出入大酒店,喝酒喝的,呸!一张脸天天像他娘的猴子腚似的。

    李逵最看不上王矮虎趾高气昂、专横跋扈的那副德行,每次看到王矮虎夹着公文包,咣咣甩车门的样子,总想找茬揍他一顿。现在听孙二娘一说,才知道王矮虎的那副德行与“官”有关,不由得怒从心起,说,什么鸟官,揍他一顿才好。

    孙二娘撇撇嘴说,你个憨大,就知道打人,你比那王矮虎缺胳膊少腿怎么的?你就不会讨个一官半职的当当?宋江大哥也真是的,王矮虎能当官,李逵怎么就不能当?

    李逵本来对当官不感兴趣的,经孙二娘一说,尤其是有王矮虎比着,就有些动心了,说,俺明儿个找公明哥哥去。

   

    李逵要官来了。宋江指着李逵对卢俊义一说,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李逵有些恼火,梗着脖子问宋江和卢俊义,怎的?王矮虎当得,俺铁牛当不得?

    你会干什么呀?宋江笑嘻嘻的问李逵。凭心而论,单凭李逵的忠心,也应该有个一官半职的,但宋江担心李逵惹乱子。

    酒店也去得,轿车也坐得,好烟也抽得,好酒也喝得,这些不够么?

    宋江和卢俊义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李逵大怒,说道,不给我官当,我就在这里放火。说着就掏出了打火机。

    休得胡来!宋江拉下脸来。卢俊义慌忙上前打圆场,铁牛,你提出的要求,我们研究一下好不好?又对宋江说,宋董,信访那里有个副主任的位置,不妨让铁牛去那里。

    宋江沉吟了一会,说道,既然俊义说了,你就去信访办公室,那里的主任是铁叫子乐和,注意搞好团结,听见没有?

    其实这是个有名无实的位置,宋江和卢俊义完全是打发李逵快走的意思。李逵并不知道信访办公室是干什么的,只以为从此以后就是“官”了,满心欢喜地上任去了。

  

    刚开张的时候,张顺张横阮氏三兄弟等朋友都来捧场,连宋江卢俊义也来过两次,生意倒也兴隆,可是过了几天,就有些萧条,慢慢的,就像个不中用的病人,一天不如一天了,气得孙二娘想把店铺兑出去。

    这日,孙二娘正坐在店里发呆,智多星吴用不知怎么走了进来,一阵寒暄之后,吴用就发现了问题,问孙二娘,老孙,怎么有些冷清啊?孙二娘道,军师,别提了,闷煞我了。我就想不明白,一样的包子铺,你看左右两家,红火得紧哪,我这里可倒好,就像得罪人了似的,一天也就是三两个食客,我这样风风火火的人,受不了这个,不干了,我想兑出去。

    吴用皱了皱眉头,走出店来,左右看看紧挨着的两家包子铺,又侧身仰脸看看孙二娘店铺的“包子铺”招牌,返身走回店内对孙二娘说道,老孙,我看出问题来了,你这个店铺的招牌不行。

    孙二娘嚷道,怎么不行?我这里就是做包子的嘛,就叫“包子铺”嘛。尽管她在口气上不以为然,却又想听听吴用的高见,因为吴用看问题很准,在天罡地煞们中间威信很高。

    做生意和做文章差不多,招牌,就好比文章的题目。你呀,不会写文章,自然不懂题目的重要。你看左右两家,一家是“小情人包子”,一家是“大家伙包子”,多么惹眼,你一个“包子铺”,平凡得很,食客们凭什么到你这里来?

    孙二娘属于那种大马金刀型的女人,吴用说的话她听得似懂非懂,因而问道, “小情人”、“大家伙”这样的题目就管用?

    当然。吴用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现在啊,就讲究这个。题目是一回事,内容是另一回事。你是个不读书不看报的人,说深了你也听不懂,可是你应该明白,人喜欢猎奇,苍蝇愿意飞往有腥味的地方。

    孙二娘有些不耐烦,你就说怎么办得了,别跟我咬文嚼字的。

    吴用哈哈笑了一声。说,很简单,你把“包子铺”这个招牌换成“孙二娘的包子铺”就行,管保你食客盈门。

    孙二娘的包子铺?孙二娘眉头紧蹙,觉得这个招牌的名字很别扭。她以前所做的包子,口碑很坏,有人说孙二娘的包子几乎没有馅,还有人造谣说她的包子是人肉做的。现在,再打着自己的旗号,岂不是把锅底灰抹在自己的脸上?因此对吴用说,军师,你也知道我孙二娘不是做大饼的李连贵,不是做方便面的康师傅,他们都有个好名声。我呢?这牌子一挂出去,人,还不都吓跑了?

    吴用又是哈哈一笑。名声?不错,好名声可以带来好的效益,但是,坏名声就不见得带不来好的效益,好坏莫论,有名声就行。我就看见过,什么“李鬼饭店”、“大疤瘌精粉馒头”、“赵二尿豆腐”,生意蛮不错的嘛。

    孙二娘有些动心了,但有个问题她仍然不能理解。军师,加个“的”字干吗?没看见谁家的招牌上有个“的”的,直接叫“孙二娘包子铺”不就得了?孙二娘——的——包子铺,怪别扭。

    就要这股别扭劲呀?这叫出奇制胜。普普通通的,你想出人头地?现在呀,越奇怪越好,越别扭越好,你就照我说的去做,没错。说完,吴用就告辞了。

    孙二娘将信将疑,把“包子铺”摘下来,换上了“孙二娘的包子铺”。

    真是“一招鲜,吃遍天”,招牌一换,食客们蜂拥而至,在每天的客流和营业额上,“孙二娘的包子铺”与“小情人包子”“大家伙包子”居然平分秋色。

    孙二娘觉得这件事很怪,换换招牌,就他娘的管用了?她虽然是个粗人,但是也联想到招牌上大有文章可做,琢磨来琢磨去,居然想到,何不把“孙二”两字去掉?改成“娘的包子铺”,岂不是更别扭?

    孙二娘做事干净利索,换招牌又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想到做到,“孙二娘的包子铺”换成了“娘的包子铺”。

    这下弄大发了。“娘的”二字所产生的效应真是非同小可,一看到这样两个字,食客们对“小情人”和“大家伙”不屑一顾,纷纷奔入“娘的包子铺”。

    所谓此消彼涨,“小情人”和“大家伙”干不下去了,把他们的店铺出兑给了孙二娘。“娘的包子铺”由此声名远播,渐成气候。

    一日,吴用路过“娘的包子铺”门口,看到招牌,微笑道,孙二娘终于适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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