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

2017年的九月,玉龙来北京投奔我。半月之前我俩在陇西分手,他去常州电子厂上班,而我则北上去求学。

玉龙还有贾文我们仨是发小,三岁的时候我偷偷的把玉龙爸的打火机藏在帽子里,在千禧年初打火机还是个稀罕物件,我爸和玉龙把我全身搜了个便也没找见,结果当我爸背着我回家的时候打火机自己跑了出来。六岁的时候我和玉龙文文一块听着周杰伦的牛仔很忙。十二岁的时候贾文穿着自己用酒盒制作的盔甲,手里擎着根粗麻杆在庄里像帝王巡视自己国土一样逡巡而过,此事在我家乡传成一段佳话。十四岁的时候玉龙掏地里的老鼠洞被蛇咬伤,从此与蛇势不两立,死于他手的蛇不下十条。

2016年夏天,我,玉龙,文文一块高考。十多年的踌躇满志化为头上的一瓢冷水。玉龙作为一个高四生考到了兰州一所二本法学院校,文文二本上线不多决计补习,我则无意补习,鬼使神差的上了一所帝都二流学校。时间从给玉龙贺大学的那个有阳光的下午便产生了分别,我去帝都,玉龙去兰州。文文则去陇西一中补习。那天阳光确实特别好,把喝的七荤八素的文文送上车之后我和玉龙一快站着,抽着宋冬野歌中陌生人的兰州,看大巴模糊在视线里。风不大却卷着尘埃,看着自己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土地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奇异的感觉。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孩子竟与他八岁的影像重合了起来,恍惚在等文文一块去“打江水”。

来大学后的一年过得不好,巨大的落差感和现实的差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无数个夜里梦见高三班主任,梦见听到分数时的无感,梦见以前的同学。会去假如很多很多个如果,如果我考了666分那我会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和班主任相拥而泣,教学楼上会有我创造学校历史的巨大条幅...有时候我真的特别喜欢这种自我意淫,包括对爱情。我很喜欢用唉这个词,因为它代表着王家卫式的抑郁,忧伤和那种灰暗的人生底色。套用一句唐顿庄园里的台词:过度的自我意淫和多愁善感都粗俗至极。

2013年,初三,我是“别人家的孩子”。那是一个我上厕所都带着物理资料书的时间段。到现在我都不明白当时的自己怎么对学习那样狂热,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刚从题海出来,看着那一轮滚圆的月亮会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就好像科比看到了洛杉矶凌晨四点钟的太阳了。玉龙上高中所以联系的少了。文文这个时候则恋爱了,原谅我对爱情的晚启蒙。文文的对象我也认识,所以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有种奇异的感觉,那种感觉像吃了人世间第一口螃蟹,有种说不上来的味道。可是文文对象却被学校的一个校霸看上了,校霸扬言要打文文。记得在一条巷子里他拦住了我们,到底动手了没有我已经忘了,可是我却长久的记住了他模仿古惑仔里陈浩南的发型和文文对象那种说不上讨厌还是喜欢的表情。全程我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既没有替兄弟两肋插刀又没有夹着尾巴跑,我只是对人世间所有我不知道的事感到好奇罢了。按照《隋唐英雄传》的套路来说,“浩南哥”不过是一Q版地宇文成都罢了。七月,迎来了中考。在考最后一门英语的前晚,我们庄的小伙伴一块在我宿舍喝酒。巨大的声音引来了房东,那个患有心脏病有些偏执狂的老头,不知怎么他就吵了起来,玉龙他们自然也不甘示弱。我第一次听见一个年过半百的人极其愤怒的问候我爸我妈以及我的祖宗十八代。到现在我还是不懂一个人的面貌居然可以如此丑陋,到现在我都忘不了那张极其扭曲的恨恨的脸。甚至我记得他好像还抓起了我那把两块钱的菜刀嘴里问候着我的爷爷和太爷爷们。

2015年,高二。我失恋了。一群大老爷们在马路上吐得七荤八素,哭得稀里哗啦。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悲伤,可是我知道自己不是假装自己很忧伤,那种感觉就好像第一次看到罗成被李元吉坑而万剑穿心一样。“老子的初恋没了你们懂吗?”就像那些俗套的流行乐唱的一样:“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我觉得每个人哭自己的含义是不一样的,我们每个人都过了不知愁的时间。面临学业或者生活或者荷尔蒙的问题,我们都在为自己悲伤,那个时刻,我相信我们就是最悲伤的人。今年五月份的时候玉龙给我发了一张全马赛克化了的照片,我一眼便认出了她。分手之后不知怎么的便删了联系方式,可是我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她。进而便自然而然的想起了那张6月份阳光下白皙的脸。但是当我在敲击着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却到底是想不起她的模样,就好像那年的阳光,那些黑暗的路上一起走过的路,一起在教室后面说过的快乐或者悲伤的话。它们都去哪了,我不知道。

2017年11月,玉龙走了,花光了我和他所有的钱,去了宜春投奔对象。我没有去送他,因为我不喜欢看着亲近的人走进北京站的候车室。你来的时候,我会早早的等候你;你走的时候,我只能微信一句“走好,好走。”回溯这短短的两个月,我们俩去过黄村最好的自助店,也曾心血来潮半夜去吃火锅,虽然那顿火锅使我拉了整整两天肚子。我们曾去亦庄万源街给孩子们搬迷你小车,也曾去海淀苏州街做地铁监察人员。我们也曾花了几百块去后海酒吧听了一首滥调的社会摇。他不喜欢人文遗产,平时也不看书。他甚至在三联书店里睡着了。我们一起去定陵看了那仿制的棺椁,也曾在长城上抒发一些几百年酸臭文人津津乐道的东西。我们经常在租的那个小隔间里听着隔壁做爱的呻吟声打王者荣耀,也曾在夜里一罐一罐的喝德国的小麦啤酒。但是不管怎样,偌大的北京城还是没能容得下他。走之前他对我说:“我这辈子都不会来北京了”。

2017年12月,雾霾折磨着我,巨大的压抑感和焦虑感压迫着我,或者纯粹就是想喝酒了。我逃掉了讲着四川方言的马哲老师的课,买了一张去上海的硬座,玉龙从宜春也取道北上,我们去上海找文文。他今年六月份考到了上海。我一夜呼吸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味道,看着窗外的时而看着我时而又钻到云里的月亮,间或读着巴金的《家》,风尘仆仆的杀到了上海。在上海火车站外,我穿过人行道,看见广场边缘谈笑风生的两人。他们用粗暴而热烈的方式欢迎着我。有时候熟悉的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见面真的是一件特别奇妙的事。他们那种熟悉的味道让我这十五个小时煎熬都值了。我们在上海的外滩边抽着兰州,看着来来往往的船只以及灯红酒绿的各色大楼们还有它们身后的东方明珠。我们吹着黄浦江的风,看着对岸老式的“十里洋场”。月亮隐在乌云里,只能看见江水黑色的波涛。玉龙放了一首叶丽仪版的上海滩,我们三旁若无人的演唱着,仿佛自己就是许文强,穿着黑色风衣,带着黑色的绅士的帽子,用zippo点起古巴的雪茄,擦掉脸上的血,走出某个冯程程去过的教堂。我们行走在霞飞路的街上,远处的车流形成了一串长长的火龙。我突然觉得走过人来人往灯光璀璨的马路便是我2006年的故乡了。那些光影和大厦会铺就我回家的隧道。我的故乡是夏天七点后的,它带着半昏暗的光芒。爷爷的炉子冒着泛白的烟,煮的茶在翻滚,水汽和烟一起穿过黑色的房棱,混合进暗色的天空,黑白色的电视里播放着《哪吒传奇》。而我,刚回家。

在东方明珠塔的环形观景台上,各种肤色面貌不同的人洋溢着深深浅浅的微笑。我想2017年的他们都是幸福的吧。在这座精致而时髦的城市里,我们在文文学校边的一个川菜馆里喝了七八箱雪花,躺在一张大床上,不省人事。我记不起陪着雪花下肚的一串串痛快抑或悲苦的话语,我只是爽,像达到了高潮一样。终究还是没能去成张爱玲公寓和汉源书店,“没有红玫瑰和白玫瑰来倾城之恋,只求金锁记般的尘世里小团圆”,又或者张国荣还活在1994年的那张沙发上。

2017年对我们仨都是很有意义的一年,人事或许不顺利,但生活总在继续。就像人说的,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胡乱写就,聊以自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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