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这个时候,悲伤就穿透秋天的风,无时无刻,呼啸着向我袭来……
前年秋天,九月二十五。
多病的爸爸给我打电话说:“妞啊,我想你了。”
我给爸爸说:“我也想你,那我今天坐车回去吧!”
爸爸在电话那头沉默一会儿说:“马上十月一了,这个日子你回来也不好,回来你也不能多住,你还是等一等,到你妈妈一周年办事儿十月初二那天,你早点回来。”
提起去年十月初三离开的妈妈,我们都忍不住悲伤,话音微哽的我郑重地给爸爸说,“我到那天妈妈的事上,我早点回去,多住几天,多陪陪你!”
爸爸在电话那头说,“好啊,你回来多住几天!”
挂断电话,我对儿子说,“你姥爷打电话说想我们了。过几天我要回一趟老家,多住几天。”
儿子说,“姥爷给你打电话,可能是姥爷担心你回去见不到他。”都说童言无忌,谁知道这句话却一语成谶。
第二天,九月二十六。晚上八点多,哥哥打来电话说:“咱爸想你了,你订票回来吧!”
我说:“好,我马上订票,明天一大早就回去。”
订过第二天早上六点多的票,我总也不放心。又改签成最早一班车凌晨四点多的票。想着天一亮,我就能赶回去了。
半夜九点多,姐姐打电话说:“咱爸病情严重了。”
我小心翼翼问姐姐:“要不要打120,去医院?”
姐姐说:“这时候还咋去医院?别人都是往家赶!”姐姐的话音很低,说得很隐晦,我隐隐知道爸爸的情况不好。
半夜十一点多,弟弟打来电话问我:“你订票了吗?”
我说:“订过了,定得最早的票。早上六点就能到家。”
晚上一点多,哥哥又打来电话,问我“你订票了吗?”
哥哥弟弟的连环电话,让我心里更加不安,我问哥哥:“咱爸咋样了?”
哥哥说:“咱爸没事儿,就是想你了!”
我说:“我知道了,我明天一大早就到家了!”
挂断电话,我再也坐不住,我给先生说,:“你送我到车站吧!”他说:“四点的车,你去车站那么早能干啥?你睡一会儿,我三点多送你去车站。”
凌晨三点的火车站,灯火依旧通明,有人在人工窗口买票,有人在自动机上取票。候车厅里,旅客南来北往,各有各的心事,候车厅安安静静,有人躺在长椅上睡觉,有人坐在座位上玩手机。
漫长又着急的等待,终于等到要检票进站了,始发车,比其他车次要提前很长时间检票,起身准备进站时,我才发现,我的行李箱上没有常背的那个黑色双肩包。我一下子慌乱了,那包里有我的卡包,也有我给爸爸带的暖手宝。我问问旁边的年轻人有没有见一个黑色的包,他摇摇头,说没见!
我拉着行李箱就下楼往一楼验票口跑,一定是过闸机时,心不在焉的我忘了取小包。下了楼梯,远远我就看见,我的双肩包被挂在显眼的高处等待认领。车站工作人员,一定见多了赶时间的马大哈。给他们道过谢,取下来包,转身我就往二楼候车厅检票口疯狂奔跑,如果不是始发车预留出来的时间多,一来一往,这班车,我可能就错过了。
凌晨四点的火车,车内的灯光恍如白昼,车外的黑暗在列车的咣当咣当声中扑面而过,远处点点灯光一晃而过,不知又是谁家父母在等待晚归的儿女。
深秋,凌晨五点多,天空尚未有一丝光亮,在蒙蒙晨雾中,一出站,我匆忙打了一辆出租车,恨不得马上到家去。可是着急的心在黑暗乡间的路上也只能按捺着,不敢催促司机开快点儿。
近乡情更怯,车子驶进村子时,天已经亮了。远远望去,哥哥院子门口停了好几辆车。我想爸爸的病一定惊动了叔叔婶婶姑姑姑父。
小弟听见声音,从院子里边拉开门迎着我走了出来,见到弟弟那一刻,我赶紧问:“咱爸这会儿咋样了?”
小弟眼圈红红的,哽咽着说:“咱爸走了!”
听见弟弟的话,我扔下手里的行李,就往堂屋跑,我似乎不相信爸爸已经走了,似乎没听懂“爸爸走了!”这句话的意思。踏上门口的几个台阶时,我才隐约看见台阶下烧纸的盆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掀开门帘,一眼看见爸爸穿戴整齐,双手放在胸前,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时,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安静的爸爸,也从来没见过如此盛装穿戴的爸爸。那一刻,我知道,爸爸真的已经去了,我扑跪在床前,痛哭着给爸爸说:“爸爸,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哭着说:“爸爸,我回来看您了,您怎么不多等等我!咱父女俩还有很多话要说啊!”
父亲静静地躺在床上,再也不会给我说,“妞,你别哭啊!”再也不会给我打电话说,“我想你了!”
……,……,……
他们说,你不要哭,不要把眼泪哭到爸爸衣服上。
他们说,你不要哭,不要伤心啊,你已经尽孝了。
可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原本计划一周后为妈妈操办周年的我,会突然站在这里,面对父亲的离去?不到一年,双亲相继离去,我的世界仿佛在那一刻被彻底抽空。
所有安慰的言语,都轻飘飘的,无法落在我心上。直到姐姐说:“让她哭吧。”——这一句话,才终于接住了我所有无法承载的悲伤。
秋风依旧,悲伤已刻进骨子里。爸爸,妈妈,二周年,三周年了,我想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