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山回到学校天已黑透。本来晚八点有中央台的足球比赛,他打算避开嫌弃他通宵达旦观看足球的妻子,今晚看上一整宿。
推开门走进宿舍,屋子里的温度丝毫没有散去照样像个桑拿房。他抽了几口烟,烦躁得把烟屁股撮进烟灰缸里,抬腿出了校门。学校外面南北横向新铺了一条柏油路,崭新的路面被太阳烤得油滋滋的,随时就能烧着了一般。路两旁的梧桐树向天撑起墨绿色的大伞,那些不知困乏的秋蝉们,扎进树丛没白没黑费力地呼喊,惹得小山心里愈发烦燥。
他目无目的地在路上奔走,前天那令人恼羞的一幕又浮现在脑海。
礼拜五下午,叮铃铃的下课铃一响,小山托着圆规尺板刚出来教室,传达室的老王头儿就跑来喊他,“韦老师你快去看看吧!门外有位女同志等了你半天。”小山抱着教具一脸纳闷去了校门口,只见外面站着一位穿着长裙,头戴遮阳帽看不清脸面的年轻女子。
“请问是你找我吗?”出了大门他就问道。他在镇中学教了五六年的书,除了妈妈还鲜有年轻女子来学校找他。
“韦小山,是我找你。”来人抬起脑袋,帽檐下一双忽闪着的黑溜溜的丹凤眼正望向他。
“老同学是你呀,杜牡丹。”小山看清来人立即笑出声来。因为这名女子,是同村兼同学、发小的杜牡丹,春林叔最小的女儿。
“有事吗还找来学校了?多年不见你可比上学时豆芽菜的模样靓多了。”小山半开玩笑地说。可那位叫牡丹的女人并不接话,也似乎很厌烦他地取笑。一张好看的桃花脸瞬时阴成黑包公,红嘴一咧冲他说道,“我今天来不是找你叙旧的,是要你回去管管你妈。她一把年纪就那么想嫁男人吗?她嫁谁我不管,就是不能是我爸。”
小山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表情也严肃起来,“他们的事儿他们自己做主,我们当子女的怎好干涉?”
呲!
说完这话,杜牡丹却像听了一个大笑话似的嗤鼻一笑,样子极其不屑。“韦小山,如果我爸没有退休金,你妈还会上杆子死皮赖脸地勾搭他吗?”
“你把嘴放干净些,谁稀罕你爹的退休金。龌龊的人看事情也龌龊。春林叔咋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韦小山一个转身进了学校门,他感觉腹内憋着一股子气,要涨破肚皮似得异常难受。与一个看扁别人的人话多说一句,他都觉得有失身份,更恶心得要命。
“你还是回家先管管你老子吧!一个巴掌拍不响。”
谈话非常不顺两人不欢而散,临走他还不解气得又撂下一句,这才气呼呼地回了办公室。坐在办公室里他,依旧心里膈应得要命,就连校长给他们一组人召开简单的一周总结小会,他都没听进去讲些什么。天擦了黑,同事们陆续离开学校,他没心情去食堂吃饭,则推起老王斜靠在围墙上的那辆破自行车,甩上腿就往家里赶。
再说春林老汉回家后,空荡荡的屋子除了憋闷的空气,连个鬼影子都不见,就连平日黏着他的狗子小黑,这段日子也不着家了八成出门找媳妇去了。他掀了掀锅灶,今早做的饭还捂在里面,散发出一股子酸溜溜的气味儿。他长叹一声放下锅盖,心烦意躁地走去柜子,摸出那开了瓶盖的半瓶烧刀子,也不用酒杯嘴对嘴吸了一口又一口。都说人一有烦心事儿,这酒就会趁虚而入。平时几杯不醉的春林,头一次喝醉了,仰面八叉歪在炕席上睡着了。
春林有两子一女都已成家,老伴五年前就去了那边享福了,撇下孤零零的他守着空房子。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平时很少回家。大儿子在城里机关单位当科长,小儿子在镇上开了一家农资门市,两人日子过得都不错,唯有小女儿牡丹嫁的不太好,丈夫好酒不下力气干活,单凡身上有俩闲钱手就痒痒地偷着去赌上几把。家里的日子自然好不到哪去,气的春林老汉大骂自己闺女没本事,年轻时号称村子里的一枝花,左挑右捡竟然眼瞎地找了这么个孬货,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春林年轻时是农机站正式职工,退休后本来打断让二儿子接替自己的班,不巧上面突然出了政策废除接班制。好在小儿子肯干头脑灵活,看到农资市场有生机,春林出钱帮他租了一个门面做起了农资生意。结婚后又在镇上置办一处二层小楼,底下开门市上面住人,生意还算红火。两个儿子的生活都无需春林插手,唯一牵挂就是女儿牡丹了。他的退休金,时不时贴补给正在念初中的外孙,他早就想好了,只要他还活着能领到国家工资,他就要资助外孙念高中读大学。哎,谁叫他有个不争气的女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