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赫尔曼・麦尔维尔(Herman Melville,1819-1891)的《白鲸》(Moby Dick,1851)被誉为美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小说之一,也是世界文学中的经典之作。这部作品不仅是一部关于捕鲸的冒险小说,更是一部蕴含深刻哲理的文学巨著,探讨了人性、命运、信仰与自然的复杂关系。《白鲸》讲述了亚哈船长率领裴廓德号捕鲸船追逐白鲸莫比・迪克的故事,通过这一主线,梅尔维尔展现了人类与自然、理性与疯狂、个体与集体之间的冲突与张力。
我们全面解析《白鲸》的创作背景、主要内容、艺术手法及其在文学史上的影响,通过深入研究这部作品,可以更好地理解 19 世纪美国社会的文化、经济和政治状况,以及梅尔维尔对人性、自然和社会的深刻思考,深入理解《白鲸》为何能以其丰富的象征意义、复杂的叙事结构和深刻的哲学内涵,不仅成为美国文学的经典,也对全球文学产生深远的影响。
二、创作背景:19 世纪美国社会与文化的镜像
2.1 时代背景:捕鲸业的黄金时代与美国扩张
《白鲸》创作于 19 世纪中叶,这一时期美国社会正处于急剧变革的阶段。捕鲸业作为当时美国的支柱产业之一,在 1816 年至 1850 年间经历了爆发式增长,规模扩大了 14 倍。捕鲸业不仅是美国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美国向全球扩张的重要途径。据统计,1846 年美国捕鲸业产量达到 15.9 万桶,产值高达 1590 万美元,而到 1853 年,尽管产量有所下降,但仍达到 10.2 万桶,产值 816 万美元。
梅尔维尔创作《白鲸》的 1851 年,正值美国捕鲸业的巅峰时期。当时的美国捕鲸船队规模庞大,仅新贝德福德港在 1857 年就登记了 329 艘捕鲸船,占全球总量的三分之一。捕鲸业不仅创造了巨大的经济价值,还带动了港口城市的繁荣,如新贝德福德被当时的报纸称为 "世界上人均最富有的城市"。这一时期,美国捕鲸业已成为国家经济的第五大支柱产业,时任美国国务卿威廉・西沃德更是将其称为 "国家财富的重要来源"。
捕鲸业的繁荣也反映了 19 世纪美国对外扩张的野心。随着美国在北美大陆的扩张接近完成,美国开始将目光投向海洋,特别是太平洋地区。梅尔维尔在《白鲸》中描绘的裴廓德号环球航行路线,从大西洋到印度洋再到太平洋,实际上映射了美国当时的全球扩张战略。19 世纪上半叶,美国捕鲸船不仅在大西洋活动,还积极开拓了南太平洋抹香鲸渔场(1789 年开拓)、日本近海露脊鲸区域(1820 年开发)和白令海峡弓头鲸栖息地(1848 年进入),这些远洋航行极大地扩展了美国的全球影响力。
2.2 社会思潮:昭昭天命与美国例外主义
《白鲸》的创作背景还与 19 世纪美国盛行的 "昭昭天命"(Manifest Destiny)思潮密切相关。这一概念最早由约翰・奥沙利文于 1845 年提出,他呼吁美国将刚独立的得克萨斯共和国并入联邦,认为 "这是我们的昭昭天命,即在上帝分配给我们的大陆上扩张,使我们每年成倍增长的数百万人得以自由发展"。昭昭天命论的核心是美国作为上帝的选民,有神圣的使命在北美大陆乃至全球扩张其领土和价值观。
这种意识形态深深植根于 17 世纪来到新大陆的清教徒所信奉的宗教使命感。从一开始,新大陆的清教徒就坚信自己是上帝的选民,坚信新教比天主教优越,而他们在这个新大陆上建立的国度将是 "山巅之城",肩负拯救世界的使命。这种使命感与征服北美蛮荒的开拓精神结合后,成为美国白人盎格鲁 - 撒克逊新教徒 "自命不凡" 的优越感来源。
梅尔维尔在《白鲸》中巧妙地融入了这一思潮。裴廓德号作为一艘 "国家之舟",可以被理解为扩张成性的美国国家想象体,其 30 个水手代表着 19 世纪 40 年代末由 30 个联邦州组成的美国这一国家整体。亚哈船长对莫比・迪克的执着追逐,不仅是个人复仇,也象征着美国对全球霸权的追求。当以实玛利宣称要 "把太平洋广大地区比喻为美国法律上的 ' 义子 '" 时,这恰恰反映了当时美国的帝国主义立场,即把太平洋地区变成美国所谓的合法海外殖民地。
2.3 个人经历:梅尔维尔的航海生涯与文学探索
赫尔曼・梅尔维尔的个人经历对《白鲸》的创作有着直接而深远的影响。1819 年,梅尔维尔出生于纽约曼哈顿一个富裕的商人家庭,但 12 岁时父亲离世,家境衰败迫使他辍学,独自外出谋生。梅尔维尔先后做过银行职员、农场工人、店员和小学教师,这些经历使他深刻体会到生活的艰辛,也对社会产生失望与抵触的情绪。
1837 年的经济危机导致梅尔维尔父亲的生意破产,这进一步加剧了他的经济困境。1839 年,20 岁的梅尔维尔随一艘商船出海,从纽约前往利物浦,开启了他的航海生涯。1841 年 1 月 3 日,梅尔维尔登上捕鲸船 "阿库什奈特号"(Acushnet),开始了他的南太平洋之旅。这次航行绕过南美洲,进入太平洋,经过 18 个月的航行后,船只抵达马克萨斯群岛。在那里,梅尔维尔决定弃船逃生,与他的船友理查德・托比亚斯・格林一起在岛上寻求避难,却意外地闯入了一个食人族部落。
梅尔维尔在部落中生活了四个星期,之后被一艘澳大利亚船只解救。这段经历后来成为他 1846 年出版的第一部小说《泰比》(Typee)的核心内容。《泰比》大获成功,使梅尔维尔成为知名作家。随后,他又出版了《欧穆》(Omoo,1847),继续讲述他在南太平洋的冒险经历。1841 年至 1844 年间,梅尔维尔在捕鲸船、商船上工作,还在海军服役,这些经历为他提供了丰富的写作素材。
1850 年 2 月,梅尔维尔开始写作《白鲸》。同年 8 月 5 日,在马萨诸塞州纪念碑山的作家、出版人聚会上,他结识了 46 岁的当红作家纳撒尼尔・霍桑,并被他的才华深深吸引,甚至搬到了霍桑家隔壁成了邻居。这段友谊给了梅尔维尔巨大的创作动力,两人持续的通信见证了梅尔维尔获得的灵感,他一口气于 1851 年春天就完成了《白鲸》,并在献辞中把这部作品献给了霍桑:"以表达我对他天才的钦佩,谨将此书献给纳撒尼尔・霍桑"。
三、《白鲸》的主要内容与情节发展
3.1 叙事结构与整体框架
《白鲸》的叙事结构独特而复杂,远非普通的冒险小说可比。小说以第一人称视角展开,叙述者以实玛利(Ishmael)在开篇宣称:"叫我以实玛利吧。几年前 —— 甭管多久 —— 我钱包里没几个子儿,岸上也没什么特别让我感兴趣的事儿,我想我要出海逛荡一圈,见识见识这水世界的景象。" 这一开篇奠定了整部作品的叙事基调,既亲切又神秘。
小说的结构可以分为三个主要部分:
陆地准备阶段(第 1-16 章):以实玛利在新贝德福德和楠塔基特的经历,介绍了捕鲸业的背景、主要人物以及裴廓德号的准备工作。这一部分通过以实玛利与魁魁格(Queequeg)的相遇和友谊,展示了不同文化和种族在捕鲸船上的共存。
海上航行阶段(第 17-134 章):裴廓德号从楠塔基特出发,开始了为期三年的捕鲸之旅。这一部分占据了小说的大部分篇幅,详细描述了捕鲸船上的生活、多次捕鲸经历以及亚哈船长逐渐显露的真实目的 —— 追捕白鲸莫比・迪克。
结局与反思阶段(第 135-135 章):裴廓德号最终遭遇白鲸,经历了三天的激烈搏斗。亚哈船长用鱼叉刺中白鲸,但鱼叉绳索缠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拖入海中。白鲸随后撞沉了裴廓德号,船上所有人都遇难,只有以实玛利一人幸存,讲述了这个故事。
《白鲸》的叙事结构具有明显的非线性特征。除了主线情节外,小说还包含大量的插叙、离题和哲学思考。例如,前几章由 "摘录" 组成,描述了从《圣经》、莎士比亚到自然历史书籍等各种来源中关于鲸鱼和捕鲸的提及。以实玛利和其他角色经常中断叙事,进行哲学沉思;还有许多章节专门讨论鲸鱼的解剖学和生理学,以及其他相关主题。这种结构使小说成为一个丰富的知识宝库,同时也增加了其象征意义和哲学深度。
3.2 主要人物分析
《白鲸》塑造了一系列鲜明而复杂的人物形象,每个角色都具有象征意义和深层内涵:
亚哈船长(Captain Ahab):裴廓德号的船长,是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人物。他曾被白鲸莫比・迪克咬掉一条腿,因此对这头鲸鱼充满了偏执的仇恨。亚哈性格坚强、意志坚定,但也固执、傲慢、自我中心。他的名字来自《圣经》中的以色列国王亚哈,后者因崇拜异教神祇而受到惩罚,这暗示了亚哈船长的命运。亚哈的孤独是其性格的核心特征,这种孤独表现在不同的人生阶段:过去是为了生存,四海为家、漂泊谋生的孤独;现在是为了复仇,追逐莫比・迪克的孤独;未来是伴随着预言,逝于大海的孤独。
以实玛利(Ishmael):小说的叙述者和唯一幸存者。他是一个深思熟虑、富有哲学倾向的年轻人,因对陆地生活感到厌倦而选择出海捕鲸。以实玛利代表着理性和观察,是读者了解捕鲸业和其他角色的窗口。他的名字来自《圣经》中的以实玛利,一个被放逐但幸存下来的人物,这暗示了他在故事中的命运。以实玛利与魁魁格的友谊展示了他的开放心态和超越种族、文化差异的能力。
魁魁格(Queequeg):来自南太平洋科科伏科岛的捕鲸手,原本是部落酋长的儿子,一位世袭了三十余代的王储。他放弃王位,来到捕鲸船上当一名普通船员,希望学习本领和技术造福家乡和人民。魁魁格虽然外表粗犷,甚至被误认为是野蛮人,但内心善良、正直、勇敢。他的形象挑战了文明与野蛮的二元对立,展示了所谓 "野蛮人" 可能比 "文明人" 更具道德优越性。
斯达巴克(Starbuck):裴廓德号的大副,代表着理性和实用主义。他多次试图劝阻亚哈放弃对莫比・迪克的追逐,认为这是一项危险且不理智的任务。斯达巴克的名字后来被星巴克咖啡采用,因为创始人很喜欢这个名字。
塔斯蒂哥(Tashtego):来自马萨诸塞州玛莎葡萄园岛的印第安人捕鲸手,技艺高超。在小说的高潮部分,当裴廓德号即将沉没时,塔斯蒂哥仍坚持在摇晃的桅杆上钉风信旗,展现了非凡的勇气和尊严。亚哈船长称赞他:"你就是我们永远不会沉没的裴廓德号,永远不会腐朽的龙骨。"
比普(Pip):裴廓德号上的黑人小厨师,因一次意外落水后精神受到创伤,变得疯疯癫癫。他的角色象征着人性中的脆弱和疯狂,同时也反映了当时社会对黑人和精神疾病患者的歧视和边缘化。
这些人物共同构成了一个微型社会,代表了不同种族、文化、阶级和性格类型。他们在捕鲸船上的互动和冲突,反映了 19 世纪美国社会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同时也探讨了人类存在的普遍主题,如孤独、异化、自由、命运和死亡。
3.3 情节发展与主题演变
《白鲸》的情节发展可以分为三个明显的阶段,每个阶段都对应着不同的主题和象征意义:
准备与启程阶段(第 1-16 章):这一阶段主要介绍了捕鲸业的背景和主要人物,同时埋下了后续情节的伏笔。以实玛利对海洋的渴望象征着人类对未知和自由的追求,而他与魁魁格的友谊则挑战了种族和文化的界限。这一阶段的主题是 "启程与相遇",展示了不同背景的人如何在捕鲸船上形成一个临时的共同体。
航行与追捕阶段(第 17-134 章):随着裴廓德号的航行,亚哈船长的真实目的逐渐揭示 —— 追捕白鲸莫比・迪克。这一阶段的情节充满了紧张和悬念,同时也穿插了大量关于捕鲸业的细节和知识。随着航行的深入,亚哈的偏执和疯狂逐渐控制了整个船只,船员们被卷入了一场非理性的复仇行动中。这一阶段的主题是 "痴迷与异化",探讨了人类的执念如何导致自我毁灭和对他人的伤害。
高潮与结局阶段(第 135-135 章):裴廓德号终于遭遇白鲸,展开了三天的激烈搏斗。第一天,白鲸撞毁了亚哈的小艇;第二天,白鲸再次袭击,导致多名船员伤亡;第三天,亚哈用鱼叉刺中白鲸,但鱼叉绳索缠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拖入海中。白鲸随后撞沉了裴廓德号,船上所有人都遇难,只有以实玛利一人幸存。这一阶段的主题是 "毁灭与救赎",展示了人类对抗自然力量的徒劳,以及谦卑和敬畏的重要性。
《白鲸》的主题演变反映了梅尔维尔对人性、自然和社会的深刻思考。小说探讨了以下几个核心主题:
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小说通过亚哈与白鲸的对抗,探讨了人类试图征服自然的傲慢与后果。白鲸象征着不可知、不可控的自然力量,而亚哈则代表了人类的傲慢和野心。小说暗示,人类应该尊重自然,与之和谐共处,而非试图征服或控制它。
个人意志与命运的冲突:亚哈的执着和反抗精神展示了人类意志的强大,但最终他的命运被证明是不可避免的。小说探讨了自由意志与决定论之间的张力,暗示人类可能只是宇宙宏大计划中的一小部分。
疯狂与理性的辩证:亚哈的疯狂与斯达巴克的理性形成鲜明对比,展示了两种不同的生存态度。小说暗示,纯粹的理性可能缺乏激情和深度,而纯粹的激情则可能导致毁灭,真正的智慧在于两者的平衡。
种族与文化的多样性:裴廓德号上的船员来自不同种族和文化背景,他们在船上共同生活和工作。小说挑战了当时盛行的种族主义和文化优越感,暗示真正的文明不在于种族或文化背景,而在于个人的品德和行为。
孤独与共同体:小说中的许多角色都体验到深刻的孤独,尤其是亚哈。然而,通过捕鲸船上的共同体生活,他们也找到了某种形式的归属感和意义。小说探讨了个体与集体之间的张力,以及人类对连接和意义的追求。
通过这些主题的深入探讨,《白鲸》超越了简单的冒险故事,成为一部深刻的哲学小说,对人性、自然和人类存在的本质提出了永恒的问题。
四、《白鲸》的艺术手法与文学特色
4.1 叙事视角与结构创新
《白鲸》在叙事视角和结构上的创新是其最重要的艺术特色之一。梅尔维尔采用了第一人称叙事,但通过以实玛利这个复杂而富有洞察力的叙述者,小说获得了多层次的视角和深度。以实玛利既是故事的参与者,又是观察者和思考者,这种双重身份使他能够同时提供具体的经验细节和抽象的哲学思考。
小说的叙事结构打破了传统小说的线性叙事模式,采用了一种更为复杂和开放的结构。如前所述,《白鲸》包含大量的插叙、离题和哲学思考,这些内容看似与主线情节无关,但实际上丰富了小说的主题和象征意义。例如,第 42 章 "白鲸的白色" 专门讨论了白色的象征意义,这一离题不仅深化了白鲸的象征内涵,也探讨了人类对颜色和符号的解读方式。
梅尔维尔还巧妙地运用了多种文学形式和技巧,包括歌曲、诗歌、目录,以及莎士比亚式的舞台指示、独白和旁白。这种多样性使小说成为一个丰富的文学实验场,展示了梅尔维尔的文学才华和创新精神。例如,第 104 章中,以实玛利感叹道:"给我一支秃鹰的羽毛笔!" 他说,"给我维苏威火山口当墨水瓶!" 这种夸张的语言风格反映了梅尔维尔对宏大主题的追求,以及他希望通过语言捕捉 "利维坦" 本身的野心。
《白鲸》的结构还体现了一种 "螺旋式" 的叙事模式,即主题和意象不断重复但又不断深化。例如,捕鲸的场景在小说中多次出现,但每次都有不同的意义和内涵;白鲸的形象也随着情节的发展而不断变化,从一个简单的猎物变成一个复杂的象征符号。这种结构使小说既有统一性又有变化性,既有深度又有广度。
4.2 象征主义与隐喻运用
《白鲸》是一部充满象征主义和隐喻的作品,几乎每一个角色、物体和场景都具有多重象征意义。这种丰富的象征系统使小说超越了字面意义,进入了哲学和形而上学的领域。
白鲸莫比・迪克(Moby Dick):白鲸是小说中最显著的象征符号,它的意义复杂而多面。白鲸被不同的读者解读为撒旦、上帝、死亡、邪恶、善良、命运、人类对生命意义的解读,以及复活的象征。白鲸的白色本身也具有多重象征意义,它既代表纯洁、无辜,又代表死亡、恐怖和未知。梅尔维尔通过白鲸的形象,探讨了人类试图理解和命名宇宙奥秘的徒劳,以及语言和符号的局限性。
裴廓德号(Pequod):裴廓德号的名字来源于美国东北部一个土著部族的名称,这个部族曾是美国土著民族中最杰出的一支,但随着欧洲白人的入侵,他们惨遭杀害几近消失。船只的名字暗示了小说的历史和政治维度,同时也象征着美国这个年轻国家的命运。裴廓德号的航行路线横跨大西洋、印度洋和太平洋,象征着美国的全球扩张和帝国主义野心。
亚哈的象牙腿(Ahab's ivory leg):亚哈被白鲸咬掉的腿被替换为一条由抹香鲸牙齿制成的象牙腿。这条腿不仅是他身体残疾的标志,也是他精神创伤和复仇执念的象征。亚哈经常在这条腿上记录航海数据和计算,将其用作一种工具,这象征着人类试图通过理性和技术来控制自然和命运的努力。
大海与海洋(The sea and ocean):大海在小说中既是背景,也是一个独立的角色。它象征着未知、无限、神秘和自然的力量。以实玛利将大海比作包围着绿色陆地的可怕海洋,而在人类灵魂中也有一个类似的 "塔希提岛",充满和平与喜悦,但被半生不熟的生活中的所有恐怖所包围。这种比喻将外部世界与人类内心世界联系起来,暗示了人与自然之间的深刻联系。
岛屿(Islands):小说中多次出现的岛屿象征着孤立、避难和未知的领域。梅尔维尔通过岛屿的意象,探讨了人类对孤独和共同体的矛盾体验。以实玛利说:"它不在任何地图上;真正的地方从来都不在。" 这句话既反映了岛屿的地理特性,也暗示了某些真实的体验和情感无法被语言或地图完全捕捉。
梅尔维尔的象征主义手法不仅丰富了小说的意义层次,也展示了他对语言和现实关系的深刻思考。他通过这些象征,探讨了人类试图理解世界的努力,以及这种努力的局限性和可能性。正如文学评论家哈里・莱文在《黑色的力量》中所说,《白鲸》的解读已经取代捕鲸成为新英格兰的主要产业之一,这证明了小说象征系统的丰富性和开放性。
4.3 语言风格与修辞技巧
《白鲸》的语言风格独特而多样,融合了正式与口语、诗意与散文、哲学与幽默等多种元素。梅尔维尔的语言富有表现力和想象力,常常使用夸张、隐喻、双关语和悖论等修辞手法,创造出一种既庄重又生动的文体。
宏大的修辞与夸张:梅尔维尔经常使用夸张的语言来表达宏大的主题和情感。例如,以实玛利描述他对海洋的渴望时说:"凡是天外的东西总是永远引得我心痒难熬,苦念不已。我就爱远涉惊涛阻隔的重洋,就爱攀援野人栖迟的海岸。" 这种夸张的语言风格反映了梅尔维尔对宏大叙事的追求,以及他希望通过语言捕捉 "利维坦" 本身的野心。
诗意的描写与抒情:尽管《白鲸》是一部散文体小说,但其中充满了诗意的段落和抒情的表达。梅尔维尔对自然景观的描写常常带有浓厚的诗意,如他对南海天空的描绘:"发人遐思的女性气质的天空"、"晚娘般的世界" 和 "美女的前额似的苍天"。这些诗意的描写不仅增强了小说的审美价值,也深化了主题和象征意义。
哲学的思辨与议论:《白鲸》包含大量的哲学思考和议论,这些内容常常以独白或对话的形式出现。例如,亚哈船长在毁灭象限仪时的长篇独白:"你这真火的真神啊!我曾经在这海域像波斯人一样崇拜过你,后来在受圣礼时,让你给烧得这副样子,至今身上还有疤痕,我这会儿了解你,了解你这真神了,我这会儿才知道对你的真正的崇拜就是蔑视。" 这种哲学性的语言展示了梅尔维尔对人类存在基本问题的思考,以及他希望通过小说探索这些问题的愿望。
幽默与讽刺:尽管《白鲸》是一部严肃的作品,但其中也不乏幽默和讽刺的元素。例如,以实玛利对新贝德福德捕鲸业繁荣的描述:"所有这些富丽堂皇的房屋和花花草草的庭园都是从大西洋、太平洋和印度洋捞来的" 这种幽默的语言既展示了梅尔维尔的文学技巧,也对当时的社会现实进行了温和的讽刺。
多语言与跨文化引用:梅尔维尔在小说中广泛引用了多种语言和文化传统,包括《圣经》、莎士比亚、经典文学、哲学著作等。这种跨文化的引用展示了梅尔维尔的博学多才,也增强了小说的文化深度和历史感。例如,小说的题词部分引用了弥尔顿的《失乐园》、普林尼的《自然史》和埃德蒙・伯克的作品,这些引用为小说奠定了一个宏大的文化和历史背景。
梅尔维尔的语言风格和修辞技巧使《白鲸》成为一部文学艺术的杰作。他通过语言的力量,不仅讲述了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还探索了人类存在的基本问题,表达了对世界的深刻理解和感悟。正如英国作家 D.H. 劳伦斯所言,《白鲸》是一本 "美不胜收的书,寓意不凡"。
五、《白鲸》的文学史地位与影响
5.1 作品接受与经典化过程
《白鲸》的接受史是一个典型的 "经典化" 过程,即一部作品从最初的不被认可到逐渐被接受为文学经典的过程。这一过程对理解《白鲸》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具有重要意义。
初期接受(1851-1919):《白鲸》于 1851 年 10 月 18 日首先在英国出版,但评论界反应冷淡。英国版本没有主人公幸存的内容,而小说开篇就是以主人公的语气开始叙事,评论家无法容忍一部结构有本质瑕疵的小说。梅尔维尔随后进行了修改,一个月后在美国出版,但这部作品仍然未能达到他的预期。在英国,首印 500 册,出版后的四个月连 300 册都没卖到。出版人损失惨重。在美国也没有幸运之神眷顾,《白鲸》出版第一年半卖出了 2300 册,随后的 30 多年里,每年的销量只有 27 册。梅尔维尔活到了 72 岁,1891 年去世,这 40 年间,《白鲸》的 "全球总销量" 大约是 3200 册,为他带来了 1260 美元的收益。
重新发现(1919-1926):梅尔维尔的过世,让出版商重新出版了他的作品,但得到的反响也仅限于纽约地下文学圈子。1919 年,梅尔维尔诞辰 100 周年正式宣告了复兴的开端。评论家开始重新阅读他的作品,学者开始细致地挖掘他的生平,他主要的小说作品开始被誉为文学经典,他的诗歌也开始获得尊重。1917 年,美国作家卡尔・凡多伦成为了第一个鼓吹梅尔维尔文学价值的人。在他的作品《美国小说》中,他把《白鲸》尊为美国浪漫主义的巅峰。1923 年,D.H. 劳伦斯在《美国经典文学研究》中,盛赞美国作家的独创性,其中就包括梅尔维尔。
全面复兴(1926-1950):1926 年,美国出版人 R.R. 唐纳利准备邀请画家罗克韦尔・肯特为理查德・亨利・达纳的小说《水手两年》绘制插图,肯特建议做一部《白鲸》的插图本。1930 年,插图本由芝加哥湖畔出版社出版,随即畅销,带动《白鲸》的复兴。1926 年,《白鲸》被改编成无声电影《海兽》(The Sea Beast),1930 年,同名电影再次被搬上银幕,这两部电影使得原著声名大增。到 20 世纪中叶,《白鲸》已经被广泛接受为美国文学的经典之作,与福克纳的《熊》、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一起被誉为美国文学史上的三大动物史诗。
经典确立(1950 至今):自 20 世纪中叶以来,《白鲸》的经典地位得到了广泛认可。1941 年,福克纳发表著名短篇小说《熊》,这篇小说对美国文坛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被誉为 "解读福克纳全部小说乃至美国南方文学的钥匙"。瑞士心理学家荣格在《心理学与文学》中称赞《白鲸》是美国小说中最了不起的作品。德国文学评论家爱德华・蒂尔 (Eduard Trier) 认为,《白鲸》是 "美国文学中最富有哲理的作品之一",并称其为 "一部对人性、对美国人民的理解、对道德原则的探索以及对上帝的质疑的伟大作品"。1970 年代以来,随着后现代主义和文化研究的兴起,《白鲸》又被重新解读为一部具有多元文化、生态意识和后殖民视角的作品,进一步丰富了其经典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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