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红字》中的森林: 本真、自由与和谐
森林作为文学中重要意象,有着深刻的内涵。中国传统文化以农耕为特征,与森林有着密切联系;
在西方儿童文学的经典作品《格林童话》中,森林是栖息之所与安全依靠,其神秘之美也是瑰丽的奇遇之美与幽深的罪恶之源。
作为美国文学史上最重要的作家之一,纳撒尼尔·霍桑将自己作品的背景根植于美利坚这片新大陆, 根置于美国社会和新大陆上的人们。
他的代表作《红字》展现了清教的严酷氛围和对于人性的束缚,但书中同时对森林这一美国文学史上永恒的母题的深刻诠释。
它展示出了理想的和谐状态,表现了人们期望在一个自由、平等而真实的世界中寻求本真的存在, 摆脱社会压抑而造成的人类的沉沦和异化的美好愿望,实现精神的自由与解放,正是理想的“世外桃源”。
一.森林是生命最本真的呈现。
《红字》中的森林代表的是原始、纯朴而又自然的状态,远离文明喧嚣的纷扰,远离宗教那令人窒息的氛围。
森林处在一种原生态。森林里没有政府的律令条款,也没有宗教的教规信条。在这里任何形式的生命都可以按照其自然的方式生息繁衍:
以林为家的印第安人过着以狩猎为生的原始生活;珠儿天生与社会环境中的一切格格不入,只有回到自然中,回到森林里,她才会像一个美丽快乐的小精灵:
“她在这林中,也要比在居民区两边铺了草的街道上,或是她母亲的茅屋中,显得温和些”,仿佛是“同古老的树林最为亲密无间的什么精灵”(霍桑 160);
丁梅斯代尔喜欢在林间散步与思考,并且在森林里,他内心的痛苦与折磨能够完全展示出来,不用顾忌他人的目光。
森林中的丁梅斯代尔不再是令人尊敬、无欲无求的神圣的教长和人们心灵的导师, 他与海丝特成为了平等的主体。
而女主人公海丝特一旦投入森林的怀抱,遇到自己的所爱,摆脱宗教世俗的桎梏,丢弃压在她胸前的徽记,她那蕴蓄的活力一下子就迸发出来了:
“她摘下了那顶束发的正正经经的帽子,满头乌黑浓密的秀发立刻飘洒在肩头。厚实之中显出光影婆娑,为她的容貌平添了柔和之美,她的嘴角和眼波中散发出温柔的嫣然笑意,似是涌自她女性的心头,长期以来十分苍白的面颊也泛起红潮, 她的女性、她的青春和她各方面的美,都从所谓的无可挽回的过去中恢复了。
伴随而来的是她少女时期的希望和一种前所不知的幸福… … 突然之间, 天空一下子绽出微笑, 立刻阳光四射, 将灿烂的光芒洒向阴晦的树林, 是每一片绿叶都兴高采烈,把所有的枯黄的落叶染成金黄,连肃穆的树林中的灰色的树干也删除亮光,原先造成阴影的东西, 如今也成了发光体, 小溪的河道也愉快的粼粼闪光” (霍桑 158- 159)
在森林中,女主人公可以不再顾及宗教教条的束缚,将自己生命最为本真的状态呈现出来。
森林如同一片庇护之所,回到森林之中,海丝特才能释放自己的本性,以最真实的面貌面对自己的内心,“她的智慧和心灵在这里适得其所,她在荒漠之中自由漫游,正如野蛮的印第安人以林为家”(霍桑 156)。
森林为人们精神的驰骋提供了广阔的空间,是心灵的栖息之所。
二.森林是自由与和谐的统一。
森林作为未被开发、驯服的荒野,林中的参天古树和藤蔓遮蔽了阳光,其本身正是生机盎然的大自然,它虽然桀骜不驯,却兼容并包,能以宽广无私的胸怀接纳游荡于社会边缘的灵魂,接纳那些不被社会清规戒律所容纳的人群。
所以被视为女巫的斯宾塞夫人会在森林中随意出入,被流言蜚语包围的海斯特能在森林中寻到片刻自由与解放。
而且只有在森林这片广阔的空间里,丁梅斯代尔才摆脱了他作为其忠实成员的清教社会对他的束缚, 可以呼吸林中自由的空气,感受到家庭赋予他的温暖和力量。
在林中的丁梅斯代尔找到了自己真实的此在, 一个有着实现宏伟理想却没有心灵重负的真正的自我。
正是对真实的生活和人性的企盼才使丁梅斯代尔最终摆脱了心灵的羁绊, 为自己找到了心灵的最终归宿。
林中团聚的家庭温暖和心底爱的觉醒无疑给予了丁梅斯代尔无穷的力量,使他的心灵回归到真实的俗世生活,找回了内心的平静与和谐,最终牵着珠儿和海丝特的手在大庭广众之下走上刑台,给予了她们应有的社会的认同和家庭的温暖。
大森林赋予海丝特一家真实而自由的人间生活和对他们个性和欲望的保存,使他们最终摆脱了社会道德规范的约束站在了一起,。
获得真实生活和完整人格的欲望最终战胜了虚伪的教条和冰冷的社会制度,这对于扼杀人类个性和欲望的虚伪的道德社会无疑是一个鲜明的对比和绝妙的讽刺。
第三章《白鲸》中的海洋: 探索、救赎与敬畏
大海象征博大、生命的力量、激情和神秘。海洋广阔无垠,在人类看来,是难以穷尽的,故象征博大;海洋中蕴含着巨大的能力,这是生命力的体现;海洋并不是总是风平浪静,其波涛汹涌体现出激情与神秘。
西方文明亦称为海洋文明,而西方文明的源头之一希腊神话与海洋有密切的关系:海洋之神波塞冬有着与众神之王宙斯相匹敌的神力,而象征着爱与丰产的阿佛洛狄忒也诞生于汪洋大海中。
海洋常常给人以纯净安定的感觉,它是孕育生命的“子宫”和哺育生命成长的摇篮,在那里生命总是以最初最真的面目呈现出来, 具有天生的爱的能力和生生不息的活力。
从古至今,国内外与海洋相关的文学作品层出不穷,在美国文学史上海洋文学作品包括:
惠特曼的表达浪漫主义情怀的《草叶集》、海明威的迷茫的一代救赎特色的《老人与海》、克莱恩的征服自然特色的《海上扁舟》、杰克·伦敦的具有现实主义特色的《海狼》等。
这些作品勾勒出了美国海洋文学的发展历程和海洋作品的基本风貌,更反映出了人类如何将外部自然力量与人类精神世界升华结合的发展过程。
而被D ·H ·劳伦斯称为“最伟大的海洋预言家和诗人”的赫尔曼·麦尔维尔在其代表作《白鲸》中不仅探讨了人与自然的关系,更是对于海洋所代表的救赎、梦想与探索进行了深入解读。
《白鲸》中的海洋是人们可以不断开拓的新边疆,也是人们心灵归属的精神边疆。
一.海洋意味着对于未知的探索与自身的救赎
《白鲸》一开篇就提出了“所有的人或多或少,或先或后, 都会生出向往海洋的感情”(梅尔维尔 22)。
主人公以实玛利正是典型代表,他对陆地上的生活已经产生厌倦,陆地所谓的“道德准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束缚,而海洋则意味着新的世界,可以打开新奇的新世界的大门,同时也可以看做是不同于陆地的世外桃源。
以实玛利相信几乎所有人内心深处都有个海洋梦,“全城四周布满了成千上万的普通百姓,一个个像沉默的哨兵,在做着有关海洋的梦”(梅尔维尔 23)。
例如披谷德号掌舵的布尔金敦“在仲冬时节刚从一次四年之久危险的航行归来,居然耐不得安闲又赶来登上了另一次大风大浪的旅程”,好像“陆地对他的双脚来说似乎是滚烫的”(梅尔维尔123)。
如果人类的感情是凝固不变的,生活就会因缺少悬念而变得枯燥无味,海洋弥补了人类追求新鲜刺激的心理,对人类而言,海洋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悬念,海洋的身影是捉摸不住的生命的身影。
麦尔维尔认为,在物欲横流的拜金时代,海洋成了人类心灵的港湾,是尘世的最后一片圣土,也是人们实现自己梦想的天堂。
《白鲸》中无边无际的大海, 一会儿是笼罩着田园式的宁静, 肃穆柔和, 具有使人陷入遐想的魔力;一会儿是狂风暴雨, 汹涌奔腾的巨浪, 令人目眩头晕。
无论是凉爽晴朗、多色多艳的白昼, 还是繁星闪烁、端庄娴静的夜空,大海底下始终蕴藏着巨大的破坏力、阴冷诡诈的杀机,仿佛海洋本身寓有无际无垠、高深莫测的真理。
海洋象征了美利坚民族勇于开拓、乐观向上的民族精神。麦尔维尔塑造的海洋形象,是受生活所伤的以实玛利、伯斯等人的疗伤地,是魁魁格等人与海洋及大鲸争强斗狠、展现征服力量的竞技场,是斯达巴克、弗拉斯克、亚哈们来海上寻找财富或实现自我的梦想之地。它满足了各种美国人的不同心理追求。
在海洋的社会蕴含方面,梅尔维尔将海上捕鲸事业与美国西部开发相联系。捕鲸船的开疆拓土如同西部先民,扩张了美国国土面积。
以捕鲸船为核心发展出来的海洋产业,则似新的经济引擎刺激了美国社会经济的发展,为其积累了大笔原始资本,这一切都是源于海洋象征对于未知的无尽探索,这种探索精神根植于美国文化之中。
而主人公以实玛利在这次海上的探险中也实现了自我的救赎。
在结尾处,只有以实玛利获救,“原来这就是一直弯来绕去搜寻的拉谢号。它回过头来寻找它的失踪的儿郎们,结果只是找到了另一个孤儿”(梅尔维尔 586)。
二.海洋象征着对于自然的敬畏
人类对海寄托了自身的理想, 当登上船驶向海洋时,人的生命便掌控在自然手中。
“此刻,除了那轻轻摇晃着的船所赋予你的摇动的生命以外,你没有其他生命;而船的生命是大海赋予的,大海的生命又是上帝的不可思议的潮汐赋予的”(梅尔维尔 176)。
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渺小的,人类的力量无法与白鲸以及海洋所代表的自然之力相互抗衡,而挑战自然的结果最终只会是通向毁灭。
《白鲸》中的大海是人与大自然较量的舞台。大海具有神奇的力量,可以呈现出平静的一面,但同时能够掩盖海底的一切动荡:
“三艘艇子停在那微微起伏的海面上,人人眼望着正午时分这片万古不变的蔚蓝大海,听不到一声不管是什么样的叫喊或呻吟,连一个荡漾的微波或是一个气泡都不见从海底下升起来。
陆上的人有谁能想到在这一片寂静无声、风平浪静的海底下有一头大得无比的海怪在痛苦地辗转翻腾!”(梅尔维尔 372)。
在埃哈伯率领的披谷德号与白鲸进行最后的决战时,大海见证了这场人与自然的斗争,也是这场悲剧的竞技场。
在全员覆没之后,自然依然按照其固有的轨迹运行:
“小小的水鸟在这依然张着大口的海湾之上叫嚣飞翔;一个忿忿不平的白浪一头撞在它的峭壁上,终于大败而归。那片大得无边无际的尸布似的海洋依然像它在五千年前那样滚滚向前”(梅尔维尔 585)。
人类在寻求精神的边疆时,必然要求与自然和谐相处。只有融入自然之中,尊重与敬畏自然,方能寻求真正的栖息之所,获得心灵的解脱。
因此大海所代表的自然之力是难于逾越的,而美国文学中的世外桃源必然追求与自然的和谐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