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雨不紧不慢、不大不小,缠缠绵绵不停地下着。一条窄窄的山路在教授老权脚下延伸,老权打着伞,一边咳嗽,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另一条思绪的路呢,却也不由自主地在老权心头延伸、延伸……
老权仿佛看见了她,她穿着那件白色的连衣裙,在面前翩飞起舞。结婚时,老权温情地搂住她,在她耳边坏坏地说:“终于逮住了,你这只漂亮的蝴蝶!”……
老权的眼如进了些异物,眼泪止不住往外流。这种感觉就象是他下放农村,第一次打石灰时,因为逆风,风把灰末吹进了眼睛。那次,老权没走几下便跌坐在水田里,“书呆子”、“臭老九”的绰号便在一片讥讽声里叫响了。当时,她疯狂地奔过来,大喊:“他是大学讲师,你们不知道,不该这样对他!”她勇猛地推开了所有的讥讽,把老权从难堪的泥潭拽出来,扶到家里安慰清洗。
老权知道,老伴很多病是那时落下的。 因为要护着爱着自己这个“废物”,在生产队,她什么事都拣重的、拣脏的干,不让别人有丝毫小觑的眼光。老权想着,模糊地看不清脚下的路了,他掏出手绢抹了把眼腈。猛抬头,见行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他。这时,他意识到自己身子的一边都被雨淋湿了。这个毛病老权是改不掉了,他一直觉得她都在与自己同行,不能让她淋了雨。往往等醒过来,早打湿了一半。每次回家,老权都要被儿女责怪,可是他们又怎么能理解他的心!生活好了,儿女见他孤单,建议找个伴,但老权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能象她那么宠他!
上完坟,老权刚要往回走,见旁边也有人上坟。清明嘛,上坟的多的是,原本不足为奇的,怪的是老权发现那人虽撑了伞,却和他一样,一边身子仍被雨水打得好湿。老权好奇,凑到近前,发现上坟的是位六十左右的妇人,时光虽在她额头犁下了一道道皱纹,可是风霜仍难遮掩一份端庄、秀气。妇人也看见了老权。
“上坟啊。”
“贼老头好狠的心!”
“唉!我老伴不也先我一步。”
“我们活着的还是要节哀顺便。”
“今天的雨有点大。”
妇人连连点头,“瞧,这伞太小,人也老糊涂了,都叫雨水打湿了!”
老权心一活动,每次他淋湿回家,碰上儿女责怪,老权也是一句:“人老糊涂了。”
“你,你怎么也…?”
“老糊涂了,老糊涂了。”老权笑笑。
老权和妇人一同下山,慢慢细细地走着谈着。老权的话匣子打了开,里面传奇、幽默、学识纷纷地冒出头来。妇人听着,偶尔也会插点不一样的故事。许久,老权终于说:“你伞太小,我的伞大,共一把吧,保险不淋到你。”
妇人用眼晴望老权,老权用眼晴看妇人,又许久,妇人走进了老权的伞。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轮红艳的夕阳挂在了山嘴,是那么灿烂,那么绚丽!
1997年7月5曰写于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