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圆饼状中间带圆孔的玉器都可以叫玉壁的。《尔雅·释器》上说:“肉倍好谓之璧,好倍肉谓之瑗,肉好若一谓之环。”(“肉”是圆孔之外的玉料,此指边宽;“好”是指中间的圆孔,此指孔径)这是对三种类似的礼玉在形制上作的区分,即边宽大孔径一倍的叫壁,孔径大边宽一倍的叫瑗,边宽孔径一样大的叫环。这是“标准件”数据,实物出土物大多有所出入,但“肉”与“好”的大小比例是确定的:即中心孔径小于边宽的,叫做璧;中心孔径大于边宽的,叫做瑗;中心孔径与边宽相等的,叫做环。此外,还有一种叫玦,是环的肉上有一缺口。
那么这四种类似的礼玉各有什么功用呢?《荀子·大略》中载:“聘人以珪,问士以璧,召人以瑗,绝人以玦,反绝以环。”这是说派遣使者到别国访问时,用“珪”作为信物,向才志之士征求国事用“璧”作信物,召见臣下用“瑗”作凭证,断绝君臣关系时示之以“玦”,起用贬臣时用“环”来作凭证。其实荀子只讲到这些礼玉的一部分功用(限于国事和君臣间),非全部。
现在我们按《尔雅》《说文》等古籍的记载来对照鉴宝里这件玉器(图1、图2),其孔径大于边宽,显然是“瑗”,而不是专家说的“璧”。其实在古玉鉴赏界,璧、瑗、环、玦均是常见高古玉器,不是很偏僻,且业内对其各自的形制与名称均有共识,分类明确。何以视瑗为璧?恐是一时疏忽。
那么此玉瑗是否如专家所云为战国作品?我以为疑点不少。
其一,形制之疑。战国玉瑗的“肉”是中高两边低,即中间厚,渐向两边(内边与外边)变薄,截面呈枣核状。不是这种平均厚薄毫无变化的平板。
其二,纹饰之疑。此种纹饰称“勾连云纹”,专家称“勾连云雷纹”误也。大凡线条呈螺纹圆转者为云纹,呈回字方折旋转者为雷纹,亦有云纹雷纹间杂者乃称云雷纹。又云纹雷纹不是单独排列而是相互勾连为一体者则称勾连云纹、勾连雷纹。这种战汉时期单阴线云纹通常有两种线型,一种是双云头型,两云头相向朝内卷曲;一种是单云头型,即线条一端卷为云头,另一端平直不卷为云脚。而两种云纹的勾连(组合形式)亦不同:前者以一正一倒两双云头纹平行排列,中间以一竖线连接构成一“工”字为一组,然后每一“工”字上下错位勾连。(流行于战国,见图4)后者以一横平一倒竖两单云头纹构成一“丁”字(丁字每一笔收笔者卷成云头)为一组,然后每一“丁”字亦是上下错位勾连。(流行于西汉,见图5)。上述两种勾连云纹无论哪一种皆形态统一,布局极具章法,有规律可寻。反观鉴宝此件玉瑗,其云纹形态不一,或为单云头,或似双云头,杂厕其间;其排列和勾连殊无章法,随意堆砌,无序勾连,让人觉得拥挤而凌乱,毫无规律可寻。
其三,沁色可疑。此瑷沁色问题主要表现在沁斑的色泽和沁色分布上。沁斑为黄土沁,但色调单一,如此大片之沁色,竟不见有些许杂色相混,亦不见千年累积之层次感,此种沁色特征在古玉的自然沁色很难见到,倒是在一次性的现代伪古玉沁色中常见之。而黄土沁在玉瑗的上下左右之肉边皆平均分布,好(圆孔)周边却干净无沁,如此“理性”和规矩的沁色分布亦令人生疑。
尤其不可思议者:既为干坑黄土沁形态,何以边缘又紧接着一圈白色水碱?一件玉器上既呈北方干坑形态又显南方湿坑形态明显有悖出土器常态,并且水碱与黄土沁共处一面还严丝合缝地相拼合,二者形成一随形弯曲的相交线,这样的沁色组合与分布在出土玉器上未见先例,倒是在早期蚌埠的伪古玉器中不难见到。这种形态的伪沁制作之法为酸洗或火烤(打开沁门)——高压充色(入沁色)——局部咬酸(模拟水碱)——注胶打蜡(模拟古玉包浆)。第三环节是局部深度咬酸,与第一环节的浅层酸洗不同,它能使玉质发生白化,与水坑玉器的水碱(俗称“钙化”)很相似。但此一环节非必有,只施用于仿水坑玉器。如用于仿干坑的玉器上反而会弄巧成拙。如在施黄土沁之后再在沁色周边施以强酸仿水碱,则因酸液的渗化力在沁色边缘受阻,二者就形成一条边界线,此一黄一白的水旱比邻而居之怪异现象就出现了。
此瑗亦有自然的水碱和沁色,即专家指出的“白化斑下可见黑斑点”之处(图3)。这种白斑与黑藓交织并存的状态是真沁无疑,但专家将其视为判断古玉的依据则大谬不然。因在和田玉原璞中这种现象极为普遍(主要见于水坑或山流水坑),行话所谓“浆随藓走”即指此。(“浆”又称“白浆”“僵”,即白化斑,为长期在水中或潮湿环境中形成的水碱;“藓”指玉石上的黑花黑斑点)在梦驴鉴藏的和田原璞中即有不少这种带僵夹藓者(见图6),而一些伪古玉在制作时亦常故意留存部分和田玉的原生皮色充当“生坑沁色”。(确实和田玉原石的皮色与古玉的沁色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故这种手法颇显自然,极具迷惑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