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拾/文
这是四十多年前,我亲身经历的一次春运。
那年我十七岁,从重庆下乡到四川安岳县一个叫黄家沟的地方当知青已是第二个年头。那时的冬天非常寒冷,离春节只有一个星期了,约上同队的知青碧回重庆过年
碧挑着满满的两小箩筐农产品,我也将托人买的白糖、生产队分的花生、亲自做的红苕芡粉、还杀了一只鸡装了一背篼,满怀期盼,沿着崎岖的山路,先向镇上赶去。
走了八里路来到镇上,虽寒风灌耳,但我俩巳汗流浃背。为了节约钱,认识的区干部帮我俩找了顺风车一一辆带棚的拖拉机。将重重的行李放上车后,我俩便紧靠着坐在车厢的角落里。就这样闻着刺鼻的柴油机味,听着突突的拖拉机发出的声音,颠簸了大约两小时,终于到了内江。此时,天巳渐黑,我俩也冷得够呛。
匆忙一人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甜城小面,又肩挑背驮地直奔内江东火车站
内江是成渝之间的交通要道,临近春节的火車站露天广场、花坛上,到处都是人群。我俩赶到候车室一看,那里更是人满为患,拥挤不堪。在哪儿放行李落脚呢?忽然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哦,原来是下到另一个公社的自幼好友莲,她也今晚回重庆,真是不约而同,好遇缘!我同碧赶忙小心翼翼地踩着别人的行李间隙,来到莲那儿。同莲一道的还有玲。我们四人,想到快要上火车了,也不觉得疲乏,高兴地说着话,讲述着各自在生产队劳动锻炼的经历,“少年不识愁之味” 地过了几小时。
夜11点,要开始检票了。那时的社会秩序比较混乱,春节乘火车回家的旅客许多都是知青,就像如今的民工潮。票查得不严,车站服务员刚打开检票口的铁栏门,便赶快闪到一边。人们像汹涌的洪水般湧向检票口,湧向站台。我双脚几乎未落地,就被人流挤抬着过了检票口 。
巳能听到呜一呜一的火车长鸣声了,站台上回家心切的人们黑压压一片,朝着一个方 向,翘首以待。不一会儿,火车头耀眼的灯光穿过茫茫夜色,缓缓向我们射来,长长的火车哟,喘着粗气,停了下来。我们要上车了,要回重庆了,真有些激动!
然而,令我们意想不到的是,下车的人刚下完,车门就关上了,许是人太多太多。我们怎么上车呀?同路的玲灵机一动:走.找调度室去。原来玲的妈妈是这条铁路上一个火车站医生。
我们带着行李朝调度室走去。刚走到第一节车厢旁,只见一位列车员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杯子过来,玲立即迎上去:“叔叔.我是铁路职工的子女,我都上不了火车了。”
列车员叔叔很和蔼地问了玲的妈妈叫什么名字、在哪个车站上班后,边掏钥匙边说:“跟我来。”
有希望了,我们好惊喜哟!
可是,当玲和莲刚进车门,那位列车员叔叔就拦着我和碧,问:“你们是不是铁路子女?”
我俩老实地回答:“不是。但我们是一路的。”只见那位列车员转身迅速将门重重关上,把我和碧拒在了站台上,或许是我俩东西太多,或许是此时巳有人群湧来。
唉!一阵失望。好再当知青劳动、独立生活锻炼了我们的意志,十七岁的我们不流泪、不气馁。见有人群在爬车窗,我们也学别人的样,然而喊着叔叔.孃孃,敲了好几个窗户,没有人开窗。
我俩随身带的东西又大又重,如果今晚上不了火车,明天白天人更多,上车就更难了。火车停靠时间是有限的,眼看二十分钟停留时间就要过去了,我心里开始焦急起来。
突然,又听到有人喊我,是莲!只见她从一个窗口探出半个身子,使劲招手:“快上来,快上来!”.
好样的!我喜出望外,“柳暗花明又一村”,不愧为班主席(初中时她一直担任班主席)。我同碧赶快奔过去,先将扁担箩篼递上去.,然后我将碧先推上车窗,她进去了。
轮到我,手吊着窗沿,却怎么也爬不上去,因为脚找不到蹬靠的地方,加上心急火燎,唯恐火车开动,莲她们使劲拉我,我还是上不去。怎么办哟!正在这紧张时刻,一双有力的手,推抵着我的左脚,我顺势一蹬,右脚抬举上了窗沿,加上莲她们的力量,我连滚带爬地进了车厢。还没站稳,窗门就被关上了,那位助我一臂之力的好心人,我连谢谢都没有说上,长啥模样,是男是女我都不知道。
几经周折,几多辛苦,终于乘上了回重庆的火车。虽然车厢里水泄不通,空气也极为污浊,但那时年轻的我们,开朗乐观,不抱怨,不沮丧更不悲观,内心充满了喜悦,回家过年,同日夜思念的爸爸妈妈团聚,对还未成年就在他乡劳动锻炼的我们来说,是多么期待、多么高兴的事啊!“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就像这有十多节车厢的长长蒸汽火车一样,无论载多少人,只要它拉得动,它就会使足劲,穿山洞,过桥梁,翻山越岭,将人们送到需要和梦寐以求的地方。
就这样坐了8小时的火车,当太阳冉冉上升、将光明和温暖洒向大地时,火车一声长鸣,终点站到了。我们欢呼雀跃,万分激动,终于回到了久别的家乡一一美丽的山城重庆!
2016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