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总感觉假期是漫长的、无期的。
每次放假,全职的爸爸妈妈因为担心我的安全,都是一把锁将我反锁在家里。那个年代,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没有笔记本电脑和IPAD,甚至随身听和MP3都还要十多年才能闻世,看电视那都得鬼鬼祟祟地,掀起盖在电视机上的布罩子的一角,一边吹着风扇给电视机降温一边观望着电视画面,还要坐在窗前时不时地瞄两眼窗外小路的尽头,会不会突然出现爸爸妈妈中途下班的身影,在那个年代,“少看电视啊”和现在“少玩会手机啊,伤眼睛”功效相同。因此,我的假期里除了做作业,剩下最好的娱乐方式就是读书了,这也是爸爸妈妈们喜闻乐见的。
在所有长长的假期里,我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读书。《红楼梦》《家春秋》《八仙过海》《简爱》《撒哈拉沙漠的故事》《三朵金花》《第二次握手》《安娜卡列尼娜》等等都是在假期里读完的。但上世纪八十年代物资条件匮乏,父母不可能给我买太多的书籍,印象中父母对读书也并不怎么热爱,唯一一次有记忆的、我妈看书的场景,是发现她枕头下有一本《窗外》,想讨来读读,结果妈妈如临大敌:“这书小娃儿不能看”。之后再也没有印象妈妈读过其他的书,难道是怕那些书把我熏染坏掉了吗?爸妈给我买过的一本印象最深的书,是在新华书店花3.5元买的《世界各国童话集锦》,拿到这本书我反反复复读了五六遍,有一段时间煮饭守炉火的时候都在读,甚至可以背诵上面大部分的童话故事。所幸,家里有一位教过几年书的姨夫,我每次去他家,都喜欢在他的书柜里找书看,《红楼梦》《家春秋》就是这样与我有缘相遇的。
"人的身体可以被囚禁,人的心却不可以”,我由此联想到自己被爸妈反锁在家里度过的每一个假日,一种隔空遇知音的感觉。巴金笔下觉新、觉慧兄妹为了挣脱封建主义家庭枷锁而抗争的画面,常常看得我胸潮澎湃,书里的爱、恨、欢乐、痛苦今时今日已不能全然记起,但却在我少年时代乏味的生活里注入了一股激流,载着我淌过那么多孤独无助的岁月。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这是我用了N年的个性签名,曹雪芹用他悲天悯人、洞悉万物的观念和笔法,结合亲身经历,写尽了人间的真假、美丑、善恶的众生相,写尽了芸芸众生中各种“荒唐”。年少的我是单纯的,并没有读出红楼中世俗和丑恶的那一部分,只是爱极了黛玉和宝玉间朦朦胧胧的恋情、黛玉、晴雯的爱憎分明,又对黛玉、宝钗的才情和才学所感染,骨子里是不喜欢宝钗和王熙凤的,觉得她们左右逢源,为人处世假得很。对红楼里的诗词和曲谱更是热爱至极,专门挑选了一个软面抄,一首首一句句抄录下来,还配上了自己画的小图和那个年代最流行的不干胶。等到多年后,再回头来读红楼,猛然发现,我已经不再喜爱黛玉,对于她的刻薄和小心眼甚至还有一丝的厌烦,更多地读懂了红楼中的人情世故,生活中我竟然慢慢也变成了当年那个骨子里不爱的宝钗,学会了左右逢源、八面玲珑。
“愿你出走万里,归来仍是少年”多么美好的祝愿啊!每当忆起年少时最爱的这些作家和他们的书,我仿佛还能看见那个孤孤单单、唯唯诺诺的少年,坐在灯下细细品读它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