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一家旅行社带团。
她几乎每一个月都出去两三次,每次都是七八天,十几天。
有一次,她带团走川藏线,从西安出发。一个主驾驶,一个副驾驶,而她作为旅行社的全权代表就坐在大巴的前方。
那晚,主驾驶换下开了3个小时车的副驾驶,副驾驶回到座位就沉沉睡去了。
她回忆着对我说,那晚,她忘记了定闹钟,于是也就半迷半醒,忘记了定时喊副驾驶,于是,副驾驶一睡不醒。
那是离天最近的地方,有着空旷的美,也随时面临着高原死亡的威胁。她说,我们旅行社找司机跑川藏线都是连蒙带唬,没有一个司机会跑第二次。我问,那你为什么还经常跑这条线。她笑笑说,路程很广阔,目的地很美。
有一次,她拿来在鸣沙山拍的照片。满目土黄色的沙子,在蓝天的背景下显得分外突兀。她说,当离开了沙漠,会发现水是那么美丽,不仅仅是可以消除干渴,更让自己感动的是可以洗去一身风仆。我问,你嫌沙子脏你还在沙漠里面打滚。她笑笑说,这不一样。
还有一次,她回来对我说,你再不去青藏就没什么可看了。西藏青海变化越来越大,再过几年估计就什么都变样了,这次我看到那曾经熟悉的草原退化严重差点认不出来了。我对她一笑,我想我和喜欢的人一起旅行。她沉默了一会,不再言语,抬头望着窗外,喃喃地说,你会错过很多美好的东西。
是的,我错过很多美好的东西。
那次去看海,浴场上一片欢腾,周围的人纷纷下水嬉戏。我小心地走在沙滩上,轻轻抬脚,轻轻落下,不让沙子落进鞋中。就这样子走到海边,捧了一掬海水,闻闻,有点咸腥的味道,还泛着泡泡。我问她,这水是不是不干净?她说,海浪涌到岸边的水都不干净,你得走进海,越靠近海越干净。
我没有走进去,我看着她泳衣外面披着一件雪纺衫,站在海浪的中间,海水在她白皙圆润的小腿腹涌动,海风让奶白色雪纺衫扬起,露出鹅黄色的沙滩连身裙,迎着天边的圆日,似一幅画。时间是动的,那一刻我的脑海却将时间定格。
她问我,你想去哪里看风景?我说,在我找到心爱的姑娘之前我哪里都想去,哪里都不愿意去,当我找到心爱的姑娘,哪里都是风景,哪里我都想看。
为什么?她问我。
将那种苍凉中的孤独体会深了,也就生出了这种想法。
有一次,在华山南峰,由于海拔原因,山顶冷风阵阵,大家裹着军大衣,浑身打着颤。人异常的多,大家相互依偎,一个同行的女子或许是冷得厉害,搂住了我的胳臂。那一刻,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于是我离开了那个地方,在冷涩的半夜,站在华山之巅,向山下的黑漆漆望去。我想,我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因为身体的僵硬而被那呼呼的风吹到悬崖,会不会一个趔趄而倒向悬崖,在我还有几秒几十秒才会坠地的时间内,我有没有机会仔细回想我的一生,我有没有机会大声喊出我心爱姑娘的名字?
当独自一人在漆黑中思考过生死,得到的结论与爱有关,那么爱应该就成了生命的寄托吧。
她楞了楞,不发一语。我对她笑笑,她哀伤地垂下了头,小声地说。
我见过死亡,死亡离我那么近,就在我的面前一个灵魂消逝不见,不知踪影。我见过尸体,那残留的骨骸之上有苍鹰盘旋,在砂石之中若隐若现。那是一种孤独的离去,我没有想过他们将生抛却,走进死亡时是否会想起自己是否孤独,我却知道,走向死亡的那一刻应该都是孤独的。在这之前,我只想看看生命的美好,有人同行也罢,孤独落寞也罢。
美丽的风景就在那里,你不去看,就会变样,你不去看,就会消失。那份风景,说不定就是为你而生,你又何须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