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以前,柳眉是整个大家庭里唯一的孩子:爷爷和姥爷一共有12个子女,爸爸妈妈分别是各自家庭里的老大,柳眉理所当然的就成了这个家出生最早的孩子。
加上舅妈们婶婶们,20多个大人围着宠着长大的女孩儿,简直有些无法无天。柳眉小时候胖乎乎的,喜欢逗她的大人,每次都会用手指在她肚皮上弹几下,名曰“打小鼓”。“咚咚”,柳眉也觉得很好玩儿,以至于这成了她跟自家每个大人见面时必须要做的事情。
夏季的某一天,小柳眉趴在家里北窗上向外望风景。正无聊时,本家未出五服的一个伯伯急匆匆从后街上走过。
小柳眉满心兴奋地望着他,眼见着他从自己的左边出现、走到正面、一点点又挪到了右方,却只顾低头走路。
“伯伯!”柳眉探出身子大声喊。
“唉!”伯伯应声招招手,算是说听见了。
“伯伯,小鼓!”柳眉身子继续往外探,提高了嗓门。
“我现在有事,等会儿回来敲哈!”伯伯脚步未停,一个劲儿地往前赶。
这还了得,没有人可以这样过去!
柳眉更紧地盯住他,又一次向外探出一点身子:“伯……” “扑通!”小柳眉从窗子里自由落体,一头栽到了屋后的地面上。
可把伯伯吓坏了,“嗖”地就窜了回来。正在院子里忙乎的爸爸也听见了动静,几步奔过来,直接从窗子里蹦了出来。
幸好柳眉没事,连点擦伤都没有,不过这次她可跟那个伯伯结下“大仇”了:伯伯以后再想从她家屋后走,不行!大街也是我们家的,你不准走!这个伯伯就住后街上,却在柳眉的哭闹中被逼几次绕了远路。
柳眉五岁时,妹妹出生了。爸爸在家里摆了两桌,请亲朋来坐坐,那位伯伯当然也在被邀之列。
“不准你来,不准你来!”柳眉叉腰叉腿地站在门槛上,一直把伯伯赶到门外。大家嘻嘻哈哈地看热闹,开心的不得了,谁也不舍得难为这个小丫头。
伯伯走了,柳眉心满意足地在院子里和泥巴。也不知玩了多长时间,炕上的妹妹忽然哭了,妈妈在一个劲儿地哄着。 柳眉赶紧往屋里跑,想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却发现被她赶着不让进门的伯伯,此时正跟大家一起坐在外屋中间的桌子旁吃饭。他一定是从北窗上爬进来的!
“啊——”柳眉也亮起嗓子哭开了。 “我吃饱了,我走我走。”伯伯赶紧丢下饭碗,笑着摸了一下柳眉的头。只这一下,似乎捅了马蜂窝,柳眉的嗓门儿提高了两个调,哭闹得更加带劲儿了。
接下来的几年,柳眉这个刺儿头,这匹小野马,终于在妹妹的渐渐长大中像被戴上了笼头。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柳眉一见到妹妹柳叶就立马温顺了。那圆乎乎的脸蛋儿胖乎乎的小手,触动了柳眉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是一个大孩子了,有人需要她的保护,有人要向她学习。
七岁的柳眉渐渐懂事,妹妹柳叶对柳眉又言听计从。大人总有忙不完的活儿,所以三岁的柳叶跟着柳眉去上幼儿园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30多年前的村办幼儿园,教师都是本村人,学问高低不知道,幼儿园却是村里最好的建筑。一排气派的青砖大瓦房,几间宽敞的教室,整齐的桌椅板凳,窗明几净。
大大的院子东边,有个比房子高的铁滑梯。滑梯最顶端坐着宝塔顶的亭子,两面扶梯向上爬,两条滑道向下滑,它们像滑梯的四条铁腿牢牢支住地面。院子西墙边有两架秋千,还有个大转盘,也是铁架子焊接的。圆圆的转盘上均匀分布着十几个小马、梅花鹿、蝴蝶、蜜蜂等各种形象的卡通座位。
现在看来,在当年那个大环境下,这样的幼儿园算是高级配置了,这里就是柳眉柳叶共同的新乐园。
柳叶走到哪里都跟着柳眉,柳眉跑到哪里也会放缓脚步等等柳叶。那天,当她们好不容易爬到高高的滑梯顶端,并在亭子里面玩耍时,一个小伙伴儿呼哧呼哧地跑上来:“快回去,傻法在偷你们的巴蛸吃!”
傻法是个比柳眉大几岁的男孩儿,高高的,细细的,一出生就带点傻里傻气。几拨幼儿园的孩子都升一年级了,他却始终被留在这里。没办法,那时又没实行义务教育,老师们谁也不愿要一个智力有缺陷的孩子拖自己教学的后腿。
柳眉杀气腾腾直奔教室,身后跟着一批看热闹的孩子。物质匮乏的年代,幼儿园的孩子没有课间餐,除非自己从家里带零食。柳眉姐妹那天带的是爸爸出海网回来的几个巴蛸,课间没舍得吃呢,却被人盯上了。
傻法脑子不灵光却不耽误吃东西。柳眉赶到的时候,几个巴蛸踪迹全无,只剩傻法坐在课桌上满意地抹嘴巴。
“啊——”柳眉嗷嗷叫起来,抓起傻法的一只手狠命咬下去,小柳叶毫不犹豫地照做,咬紧了傻法的另一只手。
“咬他,使劲儿咬,再让他嘴馋!”小伙伴儿们在旁边加油起哄。
傻法“啊啊”地哭,手背上印下两圈深深的牙印,跑着离开她们姐妹八丈远。反正从此以后柳眉的印象里再也没有了这个人的存在。
似乎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柳眉和小伙伴都长大了。姐妹还是姐妹,伙伴们却各自生疏彼此远离,甚至根本就是毫无音讯。偶尔的,过年回老家在街上碰着了,也只是微笑着互相打个招呼,擦肩而过。时光老人有魔术般的力量,让我们出生,让我们相聚,又让我们彼此分离,也好,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