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永不安静的小蟹
很多人都只知道兵哥帅炸了,鲜有人知道那戎装之下竟是一身伤。
1
去年八月底,我刚回到成都,队长问我:想不想去西藏锻炼一下?
我毫不犹豫的说:想。
有去过的老兵劝我:你这么年轻,又没结婚,还是尽量不要去的好,上面环境太恶劣,对身体不好。
平时玩得好的老兵也对我再三劝诫:四千多米的海拔呀,不是身体好就会没事那么简单,一个小感冒都能引发生命危险的。
我也知道西藏的工作环境很艰苦,方圆几十公里荒无人烟,但这是我的一个梦,从小就想去没去成,现在机会来了,无论如何都要去体验一把高海拔的生活。
然后就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西藏的土地。
自己认定的事,他人是左右不了的,只有自己去体会,去领悟,去经历,才知道事情的好坏。
2
从成都出发,随着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我的心情也由兴奋不已到静若止水,随之整个人缓缓入梦。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半。
车厢里有人开始在吃早餐,聊天,大概是经过一夜休息精力旺盛,开始兴奋躁动了。
有两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在聊天,一个说:听说第一次去西藏高反会很严重,我有点害怕呀。
另一个附和到:我也挺害怕的,不过我带了一些药,减轻高反和预防感冒用的,应该没事的啦,实在发现不对劲,咱俩就撤回呗。
我听到后,不屑的把嘴角一翘,暗笑俩小姑娘过于紧张而小题大作,又为身强力壮的自己而沾沾自喜。
心里嘀咕着:小小高反有什么可怕的。
3
火车驶到格尔木,进行短暂的休息。
列车员说,火车晚上要翻越唐古拉山,海拔五千多米,先休整一下,让我们下车透透气。
刚出车厢门,就一股冷气袭来,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夕阳西下,一抹斜阳照在人头攒动的站台,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聊着惊叹着时光美景。
我抬头看看天,嗯,确实挺美。
天空深蓝,白云在夕阳映衬下,红彤彤。
火烧云这种景象以前只在课文上通过文字勾勒出来过,现在身临其境,不得不跟身旁来旅行的大叔大妈们一样,发出“啊啊啊,真美啊!”的赞叹声。
但是身体也开始有些不适,于是匆匆回了车上。
夜幕降临,头昏沉胀痛得厉害,耳朵嗡嗡作响,应该是火车爬山,海拔越来越高了,于是我在车厢走道上甩了甩头。
旁边的大哥看我痛苦样,说:你第一次去西藏吧?你这样子是高原反应的表现,多睡会,别乱动,没多大事的。
顶着昏昏沉沉的头躺下眯着。
心里还是不愿相信,一直以为自己身体素质好,不会有什么高反,而且车厢里还是供了氧气,结果还是高估了自己。
躺着想着,心里竟然有些害怕和悔意:不会真得什么肺水肿吧?早知道就不来就好了。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继续往前走。
在火车有节奏的晃动中,缓缓睡去。
再醒来时,车窗外蓝天白云,小河滩和稻田,还有零零散散的牛羊,这一切像是来自天堂的恩赐。
许多人哪怕是经过四十多个小时的颠簸,早已疲惫不堪,也能被眼前这一幕惊艳到,像是灵魂得到了救赎。
以前总觉得旅行的人在经过一番舟车劳顿后,剩下的大多是疲惫,现在觉得旅行充满彩蛋,有意思有趣味,累并快乐着,大概是这个样子。
4
到拉萨火车站,一下车就迎面吹来一股高原特有哇凉透骨的风。
我肩上背一个大包,两手提一个大包,跟随着大部队一心想快步走,但没走几步就有点喘不过气来,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猛吸高纯度的空气,拖带着摇摇晃晃的身体,又从拉萨坐火车去往日喀则。
火车上人挨人,有种梦回印度的错觉,就差车窗外挂着人和行李了。
我们一行人紧挨着靠在车厢衔接处,有气无力眯着眼,偶尔有几个乘客来回上厕所还要再挤一挤让让道。
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仿佛久到半个月,昏沉的头,疲惫无力的身躯,睁开一下眼皮也觉得是在浪费力气。
当时就有好几个战友说,有点后悔来了,待在成都多好,非得跑来这里体验生活,遭罪。
知道不能轻易回去,又安慰自己说,熬一熬就过去了,不是好多老兵都待的挺好吗。
5
到日喀则,已是下午六点多,但是太阳还很毒辣,顶在头上照射一般。
简单吃了晚饭,也都基本没什么胃口。
辗转坐中巴车往驻地跑,司机说,要两个多小时车程。
晚上八点多,车行驶在公路上还被迎面照射过来的夕阳光晃的刺眼。
车子往荒凉的山子里钻,车上几个高反不怎么严重的战友聊起天来,大概是抱怨驻地太偏僻。
隐约听到有人说:哎呀,去他奶奶的,在这种地方待着,都快成神经病了,先打根烟压压惊。
抽出一包烟,一人丢一根过去,点燃唆两口。
抱怨光有烟雾没味道,一群人哈哈笑着。
到驻地,已是晚上十点多,我的高反已经很严重了,托着两个包摸索着往宿舍走,铺开行军床,躺着就睡。
第二天醒来,那狼狈样儿比抢险还夸张,一个个跟泄气的气球般,嫣不啦叽。
嘴唇因缺氧像紫葡萄一样,你看我我看你,吃力的笑着。
6
脸煞白的副队,呻吟的同时还不忘给我们加油打气:同志们,献身高原,你们是好样的!哎妈呀,啊哼啊哼…”
病猪式的唉叹,整得我们很无奈,只能无声的把脸笑烂。
一个个趴在行军床上,头疼要炸,躺也不是、趴也不是、靠也不是、坐也不是,哪种姿势都是煎熬。
我前两天难受反胃,早上到食堂喝小半碗粥,嘴巴干就不停喝水。
第三个晚上半夜两点多,我难受惊醒,扭头吐一地黄水,心里想着,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还不忘骂一句:妈的,何时这么狼狈过!
结果早上醒来就好了,干了两碗蛋炒饭和一碗粥,能吃能喝能跳也能跑。
有个老兵说我适应能力还挺强,两天三夜就缓过来了,他当初到西藏的时候一个星期才缓过来,在成都原本生龙活虎,到西藏摇身一变成了病猫,仿佛丢了半条命。
我听着哈哈笑。
说到这里,心中忽然对那些一直无怨无悔驻守在高原的军人肃然起敬。
生活不易,仍需努力负重前行。
7
到西藏的第四天晚上,我们就投入到工作中,穿着雨靴,披上大衣,戴上手套,人手一把铁锹,到引水隧洞旁清渣(清除残留渣石土)。
可能你还听的云里雾里,这是干嘛呀?
我们是要在那里建一座水电站,快到截流期了,从成都临时调动一些人员去援助。
我们的驻地海拔有四千三百多米,昼夜温差大,河边的风又呼呼地刮,所以那天晚上即使穿着大衣干体力活,也被冻得瑟瑟发抖。
才四千多米的海拔就已经如此艰苦,很难想象电视上播放的某某部队驻扎在五六千米的无人区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心里对驻守在高原边疆的军人更是崇拜有加,可以用伟大来形容,毕竟那都是用命在守护着祖国。
8
休息间隙,已经在西藏待了两年的老陈说:最后几个月啦,干完就走人咯,在这军旅生涯中,也算是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啦。
我是喜欢听故事的人,当然也喜欢讲故事,所以我就问了关于老陈的故事。
2014年6月,老陈就跟他们中队一批人进藏。
刚到驻地,条件简陋,道路还只是当地人拖拉机和马车驮东西走的小路,大型设备进不去,住的房子也还是简易板房,板房里白天是蒸炉,晚上是冰窟。
大风一刮,漫天黄沙,板房也咯吱作响,像是随时有被刮走的危险。
喝的水、吃的菜也要从一百多公里外的市区里运过来,而且不新鲜。
因长期干苦力,很多老兵的身体或多或少都落下了毛病,腰疼是最多的,有些严重点的就是腰椎间盘突出了,还有什么关节炎,鼻炎等等。
老陈比较倒霉,上面说的这三样都得了,但他总是开玩笑说自己“幸运”,不然这些病也不会全落他身上。
老陈说,这些病都不算啥,最让他难受的是,去年他爷爷去世了自己还不能见上最后一面;还有去年自己老婆从产检一直到生孩子,自己也不在身边…说着说着,看到老陈眼泪在打转。
老陈没有继续说,我也不敢继续问,伤心往事提一次痛一次。
老陈接着转移话题,吹牛哈哈笑起来。
我看着他谈笑风生,心里却止不住的感到心酸。
大多数军人都会面临亲人离去不能相送、老婆生孩子不能相陪这种无能为力的境地。
能让军人高兴一点的事,应该是工资又涨了点吧,可以让父母、老婆和孩子的生活好一点点。
我永远十岁,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