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篇《这才是心理学》的读书笔记,被不少人怼。
怼的不是我,是实验心理学对精神分析的批评。
他们的怼是在没有读书前提下的怼,他们的反驳书中都已作了回应。一个教材出到第十版,应该经历过批评的狂风暴雨。
作者对精神分析的批评,是建立在科学方法-实证主义-卡尔波普的可证伪理论之上,只要你认同实证主义的科学方法论,精神分析就立不起来。
要想为精神分析辩护,就得贬斥实证主义和卡尔波普的可证伪理论。施特劳斯就看不上卡尔波普。凡是搞黑格尔的,也看不上卡尔波普。卡尔波普怼黑格尔怼得很厉害。搞马克思的,跟搞黑格尔的一样,没法追随卡尔波普。
搞儒家的,也不行。搞基督教的,更不行。
不过,实证主义的思路和立法者的思路,不是一回事。立法者不在乎事实,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这个惧能否检验?当然可以。《这才是心理学》的作者引证他人研究说,虔诚信仰宗教的人并不比他人更无私……又是一个反常识的结论。在让国人有所敬畏才能减少道德沦丧,有所敬畏就得有宗教信仰几乎成了共识的时代,你跟我说虔诚者其实并没有更无私?
什么是虔诚的标准?每周去教堂?每天都念经?难道经常布施不是虔诚的标准?
什么是无私,是经常布施,还是自我评价?为了让自己显得虔诚而布施还是不是无私?
实证主义跟不可证伪的理论之间的斗争,永无止息。实证主义不能给人安全感和控制感。而人,永远需要这两种感觉。
所谓乱臣贼子惧也许不是乱臣贼子真的惧了,而是儒家信徒自己相信乱臣贼子惧了,从而获得了心灵的平静,安全感控制感有了。
信宗教也一样,好人有没有好报,坏人有没有下地狱这个真的经不起实证主义检验,天上的鸟儿经常摔死,也不知雅威怎么看顾的。但是你相信了,你就得安慰了。你觉得自己被看顾了,交到耶和华手里了,心里就踏实了,安全感控制感有了。
安慰剂效应是个实证主义的词。人本来就活在信念的世界里。自己给自己加一层结界或防护不是挺好的么?遇到逆境觉得沮丧是因为你错误地相信自己不该遭遇挫折,把挫折理解为考验和理解挫折只是概率问题这两种方式,效果差不多,前者更适合绝大多数人的思维模式。
回想起今天在一个群里看人异常认真地抽象地讨论爱与正义,我突然领悟,既然我们可以花费时间八卦明星的绯闻、体育赛事和国际政治,那么毫无技术含量地讨论爱与正义有何不可?
什么是安慰剂效应?接受治疗本身就有效果,而不是治疗的药物有多少效果。讨论本身就让参与者觉得有意义,而不是用有意义的方式讨论才有意义。
至于那些怼我的读书笔记的人,可能是出于物质利益,回想起来,都是喜欢精神分析的心理咨询从业者。能做实验的心理咨询师几乎不存在,爱读文献的估计也不多。实验心理学对临床心理咨询是远水不解近渴。精神分析好就好在永远不会错,错了也很难证明。之前怼推荐这本书的某位医生的心理咨询师,也喜欢精神分析。对精神分析的批评,等于是断人财路。如果他们是做CBT的,或许态度会温和得多。
也可能是出于自尊,我们常常把自己接受的观点等同于自己的观点,又把自己的观点被否定等同为自己被否定。如果我是喜欢精神分析这一派的,你否定精神分析不就是打我的脸?
回过头来,搞实验心理学的学院派怼精神分析就跟搞文史哲的学术界怼南怀瑾一样,你讲的经典那都是六经注我,学术上完全不靠谱。你有没有读过文献?
为什么南怀瑾和弗洛伊德受欢迎?通俗易懂,满足了不爱读书不看文献的群众的精神需求。我严重怀疑南怀瑾的粉丝有多少真的读过诸子百家,不要说佛道两家的经典。
实验心理学以科学为标准贬斥精神分析,跟学术界以学术为标准贬斥南怀瑾,路数是一样的,但其实大家混的不是一个圈子。
学术圈和商业圈的标准和套路是不同的,前者求真,后者求财。一个要面对同行评议,一个要经受市场检验。
对前者来说,安慰剂效应是骗局,对后者来说,安慰剂效应是成效。
什么时候,会有一个纵横两界的大拿?